钟长歌……在哭?
在她所有的记忆里,钟长歌永远都是骄傲的,是冷静的,是一个面对自己时会无时无刻露出笑容的人。
他或许会疲惫,会愤怒,会受伤流血,但从未……从未在她面前流露出如此彻底的、近乎崩溃的脆弱。
那无声滚落的眼泪,比任何嘶喊和咆哮都更清晰地宣告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是何等的惨烈与绝望。
两世的绝望,让钟长歌撑不住了,真的撑不住了。
苏梦曦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所有的疑问,所有的急切,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的心疼。
她不再试图挣脱,反而伸出双臂,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轻轻地、紧紧地回抱住了他。
一只手笨拙却用力地环住他瘦削的脊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抚上他埋在自己颈窝的后脑勺。指尖穿过他微凉的发丝,触碰到那几缕刺目的白发,苏梦曦的眼眶也瞬间红了。
“没事了……”她的声音带着强忍的哽咽,在他耳边低语,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钟长歌,没事了……我在这里。我在呢。”
她的手掌在他紧绷的背脊上一下下轻拍,像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到家了……别怕。”她重复着,声音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有我在。撑不住就别撑了,我在这儿。”
钟长歌没有回应,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她颈窝温热的肌肤里。压抑的、无声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领。
他高大的身体在她怀中剧烈地颤抖着,像一个终于找到避风港的溺水者,卸下了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任由那巨大的疲惫和迟来的恐惧将他彻底淹没。
在这喧嚣城市苏醒的街角,在冰冷巨大的广告牌下,深蓝色的摩托车旁,两人紧紧相拥。一个无声地崩溃流泪,一个用尽全力地给予支撑和温暖。
阳光终于挣脱了云层,斜斜地洒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轮廓,却驱不散那份沉重而深切的悲伤与依偎。
所有的惊心动魄、诡谲阴谋,都暂时被隔绝在了这个小小的、依靠彼此的港湾之外。
阳光无法驱散的冰冷,在苏梦曦怀抱的暖意中,终于有了一丝退却。钟长歌埋首在她颈窝,无声的宣泄如同潮水,来得猛烈,退得也悄无声息。
当他抬起头时,除了微红的眼眶和眼角残留的湿痕,那短暂的脆弱已如同被晨露蒸发,只剩下更深沉、更难以触及的疲惫刻在他苍白的脸上。
苏梦曦没有追问,只是用指尖极轻地拂过他眼角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
“你的头发怎么白了?”苏梦曦关心的问道,刚刚下车的时候便一眼看到了钟长歌的白发。
“没事,就是染了个头发。”钟长歌深吸一口气,胸腔的钝痛让他微微蹙眉,但眼神已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尽管底色是挥之不去的灰暗。
“今天晚上父亲邀请你去家族吃晚饭,可以吗?”苏梦曦问道。
“当然可以了,没什么问题。”钟长歌简单的回答。
“好,”苏梦曦点头,松开环抱的手,却没有远离,而是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那我先带你去吃饭。”
“不用,我换件衣服再去见叔叔吧。”钟长歌想了想说道,“我想先在上京找个地方住下。”
“这样吧,上京我有一个公寓,你先住在那里,之后的事我们慢慢商量。”苏梦曦提议道。
钟长歌摸了摸苏梦曦的头,露出微笑说:“可以。”
苏梦曦没有骑上那辆深蓝色的摩托车,而是伸手拦下了一辆城市通勤的出租车。
两人坐到后座,苏梦曦紧挨着钟长歌,肩膀抵着肩膀,像一道无声的壁垒。
出租车平稳地汇入上京庞大而有序的车流。窗外,钢铁丛林飞速掠过,巨大的全息广告变换着光怪陆离的色彩,繁华喧嚣,却与车内沉默的两人格格不入。
钟长歌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似乎在竭力调息。苏梦曦侧头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和眉宇间难以化解的沉重,心中那份担忧和心疼越发浓烈。
她想起父亲那个不容拒绝的话,“梦曦,带他回来吃饭。今晚。”那语气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命令。
很快出租车出租车平稳地停在一栋现代化公寓楼前。楼体线条简洁,反射着午后的阳光,透着一股都市的利落感。
苏梦曦付了车费,钟长歌下了车,看着眼前熟悉的公寓,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
钟长歌和苏梦曦依偎在客厅,两人一起做着饭,每天处理异兽之后,坐在餐桌前,分享着生活的乐趣,
两人进入大堂,明亮的灯光和中央空调恒温的空气让钟长歌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一瞬,但身体内部的沉重感依旧如影随形。
电梯直达高层。苏梦曦的公寓是简约的现代风格,大面积的落地窗让上京的繁华尽收眼底,视野开阔。
室内陈设简洁而富有生活气息,几盆绿植增添了几分生机,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属于苏梦曦的清新香气。
“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苏梦曦对钟长歌说道。
钟长歌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在最柔软的沙发上,沙发立马凹陷下去,身体的疲惫感瞬间席卷而来,钟长歌几乎要陷进去。
他看着苏梦曦在开放式厨房忙碌的背影,纤细却带着一种此刻让他无比安心的力量。
“这个给你,现在吃下去,守序者的特制疗伤药。”她端着水杯走过来,语气不容置疑,“别跟我说没事,你的脸色骗不了人。”
钟长歌没有拒绝。他知道自己的状态有多糟。钟长歌闭着眼,感受着药效带来的刺痛和她指腹的温柔,身体的剧痛似乎在这种专注的照料下,稍稍退居幕后。
“头发……真的只是染的?”苏梦曦一边握着钟长歌的手,一边忍不住又看向他那几缕刺眼的白发,声音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