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宫,议政殿。
诸葛青坐在首位,面沉如水。
下方,文武百官,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见了宫门外那人吃人的惨状,心中那份持续了数日的狂热与自信,早已被一盆冰水浇得干干净净。
“兵部。”
诸葛青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兵部左侍郎赵楷出列,躬身,声音干涩:“臣在。”
“念。”
“是。”
赵楷接过那份沾着血污的军报,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
“征北大将军陈望,泣血上奏......”
“我部于幽州境内,遭遇敌军。敌非蛮夷,乃天外之魔。其数约三千,形貌可怖,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最低者,亦有凝罡之境......”
轰——
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三千凝罡境?
这是什么概念?
哪怕如今全民修炼,可说到底,一朝得道,光速飞升者,不过寥寥。
大多数人,还在通脉凝罡徘徊。
能入神照者,已经是先前便是天赋异禀,再加上原本便是凝罡之境,这才偶有几个幸运儿。
赵楷没有停顿,继续念了下去。
“臣率全军将士,与之血战一日。我军......亡七万余,伤者不计......”
“噗通。”
有年迈的文官,当场便腿一软,瘫倒在地。
七万!
那可是七万条人命!是大武王朝最精锐的王师!
仅仅一日,对着三千敌人,就这么......没了?
“......臣侥幸,率残部击退来犯之敌,然我军已元气大伤,无力再战。敌军势大,后续不知凡几,雁门已成魔窟,北境危在旦夕。臣,叩请殿下,速发援军!速发援军!!”
最后一个字落下。
整座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懵了。
先前那些叫嚣着“区区蛮夷,何足挂齿”的官员,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就像一个壮汉,自信满满地要去踩死一只蚂蚁,结果那蚂蚁一抬头,变成了一条吞天的巨龙。
这仗,还怎么打?
再派十万?
先不说这波派出的,已经是大武的精锐。
就算再能再凑出十万。
面对三千敌军,便如此死伤。
就算是百万之师,怕也难以抵挡。
赵楷念完,再次开口道。
“殿下!”
“臣请命,愿往扬州府,求见八荒宫主!”
他此言一出,先前反驳他的礼部王尚书,此刻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实,给了他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不可!”
一名御史站了出来,梗着脖子道,“殿下,我大武朝廷,岂能......岂能事事都去求那方外之人?若如此,朝廷颜面何存?殿下威严何在?”
“颜面?威严?”赵楷猛地回头,死死盯着他,“北境千里赤地,百万生民危在旦夕!你跟我谈颜面?”
“难道你想让洛阳,也变成第二个雁门关吗?!”
那御史被他吼得脸色煞白,后退了半步,兀自嘴硬:“可......可当初是宫主自己说的,仙凡有别,不问俗事......”
“够了。”
首位之上,诸葛青终于开口。
他缓缓闭上眼。
心中的苦涩,再也掩盖不住。
难道...
还是做不到吗?
倒不是说,他想证明什么。
亦或者想与苏清寒做出什么界限。
实在是...
这方天地,受了那位太多的恩惠。
若非必要。
他真不想再去打扰。
可此刻......
...
消息,是瞒不住的。
当王师大败的消息,流传开来之时。
整个大武,都炸了。
先前有多狂热,此刻,便有多恐慌。
“败了?陈大将军......败了?”
“七万......老天爷啊,那可是七万大军啊!”
“七万人,只换了对方三千?这特么是什么蛮夷?”
“还搁那蛮夷呢?没听消息么?此刻北境之危,乃是妖魔作祟!”
他们猛然意识到,自己所以为的天朝上国,自己引以为傲的王师,在那真正的天地大劫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他们更意识到,那个曾被他们逼着撂挑子不干的女皇帝,究竟为他们撑起了一片何等安稳的天。
现在,天塌了。
谁来补?
无数人,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南方。
扬州府的方向。
“那位还在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猛地喊了一嗓子。
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阴云。
对啊!
朝廷打不过,可不代表这天下就没人打得过!
扬州府,八荒宫!
那里,还住着一位真正的神仙!
“可......可是......”有人犹豫着开口,“当初,是咱们......”
话没说完,便被旁边一个壮汉狠狠瞪了一眼:“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这是凡人跟凡人的事吗?这是天要塌了!天塌了,仙人还能在地上待着?”
“说得对!”
“她不管大武,难道还能不管这方天地不成?”
这番歪理,此刻却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是啊。
这已经不是朝廷的事了,这是整个天下的事。
你苏清寒再怎么说也是这方天地的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家被人给偷了吧?
先前那点愧疚,那点心虚,在求生的本能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期盼。
“走!去扬州府!”
“去八荒宫山门外跪着!”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她身为仙人,更有责!”
一时间,群情激奋。
然而,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
天灾入侵的速度,快的离谱。
“报——!幽州全境失守!”
“报——!魔军已过黄河,冀州沦陷!”
“报——!并州告急!太原城被围!守将战死!”
“报——!青州失联!”
军报送来的速度,甚至跟不上魔军推进的速度。
从幽州开始,那片代表着死亡的黑绿色,自大武王朝的舆图北部,如一滴滴入宣纸的浓墨,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疯狂向南渲染。
起初,百姓们还只是恐慌。
可当一车又一车从前线溃败下来的残兵,被送入洛阳城时,那份恐慌,便化作了彻骨的绝望。
没有完整的尸首。
甚至没有几个四肢健全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