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节抵在布满裂纹的木窗上,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骨髓里钻。窗缝里漏出的光不是正午该有的亮堂,而是像蒙了层浸血的纱布,昏沉地洒在陈实家院子里那口扣着的铜钟上——方才他就是顺着这道窗缝往里看,撞见陈实背对着他,正用沾着黑泥的手指,一下下抠着钟面上嵌着的罗马数字“xII”。
更让他后颈发僵的是,陈实抠到第三下时,突然没回头地开口:“林小哥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喝碗凉茶,总比扒着窗户看,让风吹着了好。”
木窗“吱呀”一声被推开时,林野还没从那股诡异的被窥感里缓过来——明明是他在偷看陈实,却像有双眼睛藏在铜钟的阴影里,把他的呼吸都数得一清二楚。陈实转过身,手里还捏着块从钟面抠下的铜皮,指甲缝里的黑泥泛着股腐锈味,笑起来嘴角扯到耳根,露出两颗泛青的牙:“我爹让我等你,说你们要找钟表坟场的路,得先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林野攥紧了口袋里苏九璃昨晚塞给他的罗盘,罗盘指针此刻正疯了似的逆时针转,撞得外壳“嗒嗒”响。
“后山老槐树下,埋着我娘的嫁妆匣子,”陈实指了指院门外那片雾蒙蒙的后山,雾气里隐约能看见棵歪脖子槐树,枝桠像干枯的手指抓着天,“匣子上有个小钟,你得在今天太阳落山前把匣子挖出来,让钟走满三圈。记住,挖的时候不能碰匣子上的钟,也不能让土落在钟面上——要是犯了规矩,匣子里头的东西,会自己来找你们。”
林野想问“里头是什么”,话到嘴边却被陈实递来的铁锹堵了回去。铁锹木柄上缠着圈发黑的红绳,凑近了能闻见淡淡的腥气,陈实把铁锹往他手里塞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腕,那触感凉得像冰,却又带着股黏腻的湿意,林野低头一看,手腕上竟多了道细如发丝的红痕,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刮了一下。
“中午之前得动身,不然赶不上落山。”陈实拍了拍他的肩,掌心的黑泥蹭在他衣服上,留下个五指印,“对了,别跟旁人说这是我娘的匣子,尤其是别让陆疤姑娘看见——她眼神毒,会吓跑里头的‘东西’。”
林野揣着满肚子疑问往回走,刚拐过村口那棵老榆树,就撞见阿吉蹲在墙根下,手里捏着块碎镜片,正对着太阳晃。看见林野,阿吉突然把镜片扣在掌心,脸色发白地拽住他的胳膊:“野哥,你刚才去陈实家了?我刚才用镜片照他家院子,看见铜钟后面……有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头是反着的,脸对着钟面,手在拨钟上的针,针是倒着走的!”
林野心里咯噔一下,刚要开口,就听见苏九璃在巷口喊他,转头看见苏九璃和陆疤、李娜站在那儿,苏九璃手里的罗盘跟他口袋里的一样,指针转得几乎要飞出来,陆疤则盯着他衣服上的黑泥指印,眉头皱得很紧:“你碰陈实了?这泥不对劲,是钟表坟场里的‘钟锈泥’,沾在身上,会被坟里的钟认成‘待修的零件’。”
四人往临时歇脚的破屋走,路过村口的食摊时,李娜买了四个菜窝头,刚递到林野手里,就看见窝头表面沾着根细铜丝,铜丝一端还缠着点发黑的棉线——像从旧钟表里拆出来的零件。
进了破屋,林野把陈实的话和阿吉看见的怪事一五一十说出来,刚说完,就看见苏九璃突然指着他的手腕:“你这道红痕,不是刮的,是钟摆印。”她拿过罗盘,把指针按住,罗盘底座上竟映出林野手腕的红痕,红痕在罗盘光线下慢慢变粗,变成一道小小的钟摆形状,“昨晚我们去村西头的废屋,看见墙上挂着的钟,钟摆就是这个形状,当时钟摆上缠着根头发,头发的颜色……跟陆疤姐的一样。”
陆疤的指尖顿了顿,把垂在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耳后一道浅疤:“我今早去打听消息,听见村里老人说,陈实的娘二十年前就死了,死在钟表坟场里,当时她怀里抱着个嫁妆匣子,匣子上的钟停在三点十分——而我们昨天进这个副本时,手表全停在了三点十分。”
“现在有两个危险。”林野把窝头放在桌上,窝头表面的铜丝不知何时缠在了一起,形成个小小的钟面形状,“第一,陈实让我们挖的匣子,十有八九是他娘的棺材,所谓的‘钟走满三圈’,可能是让厉鬼认主;第二,阿吉看见的反头女人,应该就是陈实的娘,她在拨钟针,而我们的时间,可能在跟着钟针倒转——你们看,刚才买的窝头,现在已经凉透了,可我们从食摊回来,才走了不到五分钟。”
李娜摸了摸窝头,果然冰得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她刚要说话,就听见破屋门外传来“嗒嗒”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布鞋在来回走。四人对视一眼,苏九璃迅速把罗盘扣在桌上,陆疤则摸向腰间别着的短刀——那是她从之前副本里带出来的,虽不能对抗厉鬼,却能划开幻境。
脚步声停在门口,接着是陈实的声音,带着股诡异的笑意:“林小哥,别忘了,中午之前得动身,不然……匣子里头的‘娘’,会自己来找你们要钟的。”
林野看向桌上的窝头,铜丝组成的钟面里,分针正缓缓倒着走,从“十二”指向“十一”,而他口袋里的罗盘,突然没了声响,像是指针已经停了。他突然想起陈实刚才说的话——“别让陆疤姑娘看见匣子”,而陆疤耳后的疤,和废屋钟摆上的头发,又藏着什么关联?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破屋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阿吉突然指着窝头,声音发颤:“野哥,你看……铜丝变成时针了,它在往‘三’的方向倒着走。”
林野抬头看向窗外,原本昏沉的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像快到黄昏了。他攥紧了铁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陈实说“中午之前动身”,可现在的时间,到底是中午,还是黄昏?他们的时间,已经被倒转的钟针,偷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