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吕布在长安废墟之上艰难地重塑秩序之时,东南方向的徐州,已是战云密布,杀声震天。
袁术自寿春起兵,号称十万,以“代天讨逆,诛除僭越”为名,悍然北上,兵锋直指刘备治下的徐州。其真实理由,朝野皆知,无非是嫉恨刘备一织席贩履之徒竟得陶谦遗命,占据徐州这等富庶之地,更兼其得传国玉玺后,野心极度膨胀,视汉室如无物,早有效仿孙坚藏玺之心,如今更是将刘备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急欲除之而后快。
大军先锋,乃袁术麾下头号大将,纪灵。此人身长九尺,使一口重达五十斤的三尖两刃刀,有万夫不当之勇,更兼性情暴戾,对袁术忠心耿耿,是执行其扩张意志的完美爪牙。
此刻,纪灵率领三万精锐,已突破徐州南部边境防线,兵临淮水北岸的战略要地——盱眙城下。盱眙若失,则淮南军便可长驱直入,威胁下邳。
盱眙城头,“刘”字大旗与“关”字将旗迎风猎猎作响。守城者,正是刘备麾下头号大将,关羽关云长。他面如重枣,卧蚕眉紧蹙,丹凤眼微眯,凝视着城外漫山遍野的袁军营寨,手中青龙偃月刀的冷光与夕阳交相辉映。
“兄长将盱眙托付于我,绝不可有失。”关羽声音低沉,对身旁的副将、校尉们说道,“袁军势大,纪灵骁勇,然我军据城而守,占尽地利。传令下去,加固城防,多备滚木礌石、箭矢火油,谨防敌军夜袭!”
“是!将军!”众将凛然应命。虽然敌军势大,但关羽的沉稳与威名给了他们不小的信心。
城外,袁军大营,中军帐内。
纪灵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盔甲在烛光下闪烁着寒光。他面容粗犷,带着倨傲之色。
“刘备?哼,侥幸得了徐州,便不知天高地厚!关云长?匹夫之勇耳!焉能挡我大军锋芒?”他声如洪钟,充满了对对手的蔑视,“明日拂晓,埋锅造饭,饱餐之后,给老子全力攻城!三日之内,必破此城,用那关羽的人头,为后将军(袁术)献礼!”
“将军威武!”帐内诸将齐声应和,士气高昂。
翌日,天刚蒙蒙亮,低沉而震撼的战鼓声便如同催命符般响彻盱眙原野。
袁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出营寨,在城下迅速列阵。刀盾手在前,长枪兵继后,无数的弓弩手压住阵脚,更有数十架匆忙赶制的云梯、冲车被推至阵前。纪灵亲自督阵,手持三尖两刃刀,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耀武扬威。
“攻城!”
随着纪灵一声令下,袁军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盱眙城墙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箭矢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向着城头倾泻而下。城上的徐州军士兵立刻举起盾牌,或依托女墙躲避,但仍不时有人中箭倒地,发出凄厉的惨嚎。
“放箭!还击!”关羽冷静的声音在城头响起。徐州军的弓弩手立刻冒着头顶嗖嗖飞过的箭矢,向下倾泻着死亡。冲在前方的袁军盾牌手和轻甲兵顿时倒下一片。
战斗迅速进入白热化。云梯被疯狂地架设到城墙上,袁军士兵口衔钢刀,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城头上,滚木礌石如同雨点般砸下,沉重的擂石往往能连人带梯一并砸得粉碎。沸腾的金汁(沸油混合粪汁)被倾倒下,城下顿时响起一片非人的惨嚎,空气中弥漫起皮肉焦糊和恶臭的气味。
纪灵在城下看得暴跳如雷,亲自催马到阵前,挥刀呵斥:“上!都给老子上!后退者斩!先登城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在重赏和死亡的威胁下,袁军攻势更加疯狂。几处城墙段都陷入了激烈的争夺,不断有袁军士兵跃上城头,与守军展开惨烈的白刃战。
关羽面沉如水,亲自带领亲卫队四处救火。青龙刀化作一道道青芒,所过之处,袁军士卒如同草芥般被砍倒。他的存在,极大地稳定了军心,哪里形势危急,他那绿色的战袍和长髯便出现在哪里,总能将敌人的攻势暂时压下去。
“匹夫休得猖狂!认得大将纪灵否?!”纪灵在城下看到关羽如此勇猛,气得哇哇大叫,竟然亲自下马,夺过一面盾牌,就要顺着云梯向上冲。
“将军不可!千金之躯不坐垂堂!”左右亲兵死死拉住他。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城上城下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城墙根部的泥土。袁军攻势虽猛,但在关羽的顽强指挥和守军的拼死抵抗下,始终未能真正突破城防。
鸣金收兵的声音终于从袁军后阵响起。损失惨重的袁军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的狼藉和尸首。
城头上,徐州守军也伤亡不小,士兵们疲惫地靠在垛口后,处理伤口,补充箭矢,搬运同伴的尸体。关羽抚摸着被鲜血染红的战袍,看着退去的敌军,眉头却皱得更紧。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纪灵绝不会善罢甘休,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
他转身对副将道:“清点伤亡,加固破损城防,多备火油!袁军明日必会用冲车和更多云梯!另外,立刻派人向下邳送信,禀报主公,盱眙遭纪灵主力猛攻,我军虽暂退敌,然损失不小,急需援军与粮草辎重!”
“是!”
与此同时,下邳州牧府中,刘备正面临着内外的巨大压力。
外部,袁术大军压境的战报不断传来,盱眙告急的消息更是让他心急如焚。关羽是他手足兄弟,更是军中支柱,绝不能有失。
内部,形势同样不容乐观。正如吕布所预料,徐州内部的矛盾并未因大敌当前而消弭,反而有激化的趋势。
以曹豹为首的丹阳旧部将领,虽然表面上遵从刘备号令,但私下怨言颇多。军中议事的帐篷内,曹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
“刘使君!袁术势大,纪灵勇猛,云长将军虽勇,然盱眙小城,恐难久守!我等当集中兵力,固守下邳、彭城等大城方为上策!何必与敌在边境争一时之长短,徒耗兵力?”他的话,引得一部分丹阳系将领暗暗点头。
而以糜竺、陈登为首的本地士族代表,则持不同意见。陈登起身,言辞恳切:
“曹将军此言差矣。盱眙乃淮水屏障,一旦有失,淮南军便可长驱直入,蹂躏我徐州腹地,届时各地惊惶,恐更难收拾。正当趁敌军初至,立足未稳,依托坚城消耗其锐气,同时速发援军,与云长将军里应外合,方可破敌!使君,登愿亲自押运粮草,前往盱眙劳军!”
刘备坐在主位,面沉如水,心中焦虑万分。他深知曹豹之言有保存实力之私心,而陈登之策方是正理。但他刚刚接管徐州,根基未稳,丹阳兵是他军队的重要组成部分,若强行压制,恐生内乱。
“二位皆是为徐州着想。”刘备压下心中烦躁,努力维持着仁厚宽和的形象,“云长能征善战,盱眙城坚,短期内当无大碍。援军必发,粮草即刻筹措!子仲(糜竺),劳你即刻清点府库,筹备粮草军械。元龙(陈登),劳你辛苦一趟,统筹运输之事,务必尽快送至盱眙!”
他先肯定了支援的方向,然后看向曹豹,温言道:“曹将军担忧亦有道理,守城固然重要,下邳、彭城防务亦不可松懈。便请曹将军总督下邳城防,加固营垒,以备不测。”
这番安排,看似两边都照顾到了,既派了支援(由糜竺、陈登负责),又安抚了曹豹(给予守下邳的重任),实则将曹豹留在了身边,避免其在前线掣肘关羽,又将后勤和支援交给了支持自己的糜竺、陈登。
曹豹脸色变幻,似乎不太满意,但刘备的安排合情合理,他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闷声应道:“末将领命。”
会议散去,刘备独自一人时,脸上才露出深深的疲惫和忧虑。外有强敌,内有隐忧,这徐州牧的位置,坐得真是如履薄冰。他走到窗前,望向西方,那里是长安的方向。
“吕布…此刻又在做什么呢?”他心中莫名地闪过这个念头。那个男人夺取长安的消息已然传来,天下格局为之再变。他是否会趁机东顾?还是专注于经营关中?
刘备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抛开。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击退袁术,守住徐州。
然而,他并不知道,一场针对徐州、针对他内部弱点的更大阴谋,早已在程昱的策划下,悄然渗透了进来。曹豹的心中,那颗不满和野心的种子,正在黑暗中悄然发芽。
淮南的锋镝,已然刺入徐州肌肤。而内部的毒瘤,也即将溃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