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嘴的南下之路,可谓是一部血泪交织的《骗子求生记》。
盘缠本就不多,他又习惯了京城好歹能糊弄几个铜板的日子,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南边小镇,他那套“铁口直断”的把戏似乎不太灵光了——这里的老百姓更信土地庙里的泥塑菩萨。
几天下来,他风餐露宿,啃干粮啃得牙都快倒了,兜里那几个子儿也快见了底。就在他蹲在街角,对着最后一个硬邦邦的炊饼发愁,琢磨着是继续啃还是留着当暗器防身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卦摊。
那卦摊摆在一条僻静小巷的巷口,摊主是个……嗯,怎么说呢,看起来比他还像骗子的老头。
头发乱得像鸟窝,胡子拉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补丁的道袍,正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对着一个愁眉苦脸的汉子说着什么。
张铁嘴本能地嗤之以鼻,准备挪开目光。然而,就在那老头抬起手,习惯性地想去捋他那根本不存在的胡须时,张铁嘴的目光猛地定住了!
那手势!那故作高深、实则心虚时下意识摸下巴的小动作!还有那侧脸的轮廓……虽然被乱发和胡子遮了大半,但那眉眼间的猥琐气质……怎么那么眼熟?!
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让他又敬又怕又忍不住想吐槽的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玄明子?!
张铁嘴猛地站起身,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也顾不上那还在算命的汉子了,一把抱住那老道的大腿,声音那叫一个凄厉婉转,堪比杜鹃啼血:
“师哥——!!!我可找到你了啊师哥——!!!”
这一嗓子,把算命的汉子和老道都吓了一跳。那汉子见这架势,以为遇到了精神病,钱都没给,撒腿就跑。
老道,也就是玄明子,被抱得一个趔趄,低头看着这个挂在自己腿上、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嗯,有点眼熟的家伙,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你谁啊?放开!成何体统!”玄明子试图把腿抽出来,奈何张铁嘴抱得太紧,像只溺水的水蛭。
“师哥!是我啊!铁嘴!张铁嘴啊!”张铁嘴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努力想让对方看清自己的模样,“云雾山!咱们一起跟着师傅学艺来着!你忘了?你还总骂我蠢,偷吃供果那次还是我帮你背的黑锅!”
玄明子眯着眼,凑近了仔细打量,半晌,才恍然道:“哦——!是你啊!那个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蠢蛋师弟?”
张铁嘴:“……” 虽然话难听,但好歹是认出来了!他哭得更凶了:“师哥!救命啊师哥!师弟我这次真是摊上大事了!要掉脑袋的大事啊!”
玄明子一听“掉脑袋”,非但没紧张,反而眼睛一亮,来了兴致。他慢悠悠地掰开张铁嘴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扯歪的道袍,在小马扎上重新坐好,好整以暇地问:“哦?细细道来。可是骗到了什么达官贵人,被人秋后算账了?”
张铁嘴一抹鼻涕,竹筒倒豆子般把如何被“贵人”找上门,如何胡诌“魂兆不稳”,如何被逼着找人,自己如何狼狈南下寻他的经过,添油加醋、声泪俱下地说了一遍。当然,重点突出了那位贵人的“杀气腾腾”和自己寻找师哥的“艰辛困苦”。
“……师哥!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张铁嘴再次抱住玄明子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他道袍上蹭,“那位贵人说了,要是请不动您,就要把小的做成‘铁嘴乌鸦’挂城墙示众啊!师哥!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玄明子听着,脸上那点兴致渐渐变成了嫌弃。他用力抽出自己的腿,看着道袍上那亮晶晶的痕迹,眉头皱得更紧了:“啧,就你这点出息!一点小事就吓成这样?”
“这哪是小事啊师哥!那是真会死人的!”张铁嘴嚎道。
玄明子捋了捋乱糟糟的胡子(虽然没几根),眼珠转了转。京城…贵人…怪梦头痛…这听起来,似乎不完全是这蠢师弟胡诌能编出来的。
难道真有什么蹊跷?而且,能劳动这等人物派人来寻他玄明子,说不定…是个扬名立万(或者大捞一笔)的好机会?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嗯…此事,听起来确有几分诡异。非寻常医石或普通术法可解。”
张铁嘴一听有门,立刻止住哭嚎,眼巴巴地看着他:“师哥您有办法?”
玄明子斜睨他一眼:“办法嘛…自然是有的。你师哥我云游四海,什么怪事没见过?区区梦境扰神,头痛不止,想必是冲撞了某些…不干净的东西,或是魂魄离体,受了异界侵扰…”
他开始引经据典,夹杂着一些听起来很玄乎的术语,把张铁嘴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点头。
“……所以,”玄明子最后总结道,“需得我亲自前去,设坛作法,仔细勘察,方能确定根源,对症下药。”
“太好了!师哥您肯出手,师弟我就有救了!”张铁嘴喜极而泣,又要去抱大腿。
玄明子敏捷地躲开,嫌弃道:“行了行了!别嚎了!收拾东西,即刻启程!”
“现在就走?”张铁嘴一愣。
“废话!”玄明子瞪他一眼,“救人如救火…呃,是解厄如救火!耽搁了时辰,贵人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吗?”其实他是怕去晚了,那贵人等不及,或者找到别的“高人”,自己这到手的“机缘”就飞了。
“是是是!师哥说得对!这就走!这就走!”张铁嘴忙不迭地爬起来,也顾不上什么炊饼了,帮着玄明子(主要是他自己那个破包袱)收拾那简陋的卦摊,心里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师哥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不靠谱,但好歹是答应出手了!自己这条小命,看来是暂时保住了!至于师哥到底有没有真本事…唉,死马当活马医吧!总比现在就回去被做成标本强!
于是,一对怎么看怎么像诈骗团伙师兄弟,一个心怀鬼胎,一个劫后余生,踏上了返回京城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