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喜棚的缝隙,落在苏星晨的红裙角上,像撒了把碎金。她站在镜前,指尖拂过领口的盘扣——那是张奶奶连夜帮她缝的,针脚细密,每颗扣子里都藏着根红绳,张奶奶说“这叫连心扣,系着的人拆不开”。
“紧张吗?”陆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口别着颗小小的红玛瑙纽扣,那是苏星晨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他手里捏着个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两只银镯子,正是母亲昨天送来的那对,表面被他用细布擦得发亮。
苏星晨转身时,裙摆轻轻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有点,”她仰头看他,眼里的光比镜中的自己还亮,“像小时候攥着糖纸等拆礼物,既想快点,又怕拆完就没了。”
陆延伸手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指尖带着点微颤,随即拿起一只银镯子,小心翼翼地套在她手腕上。镯子碰到皮肤时,冰凉的触感里裹着他掌心的温度,像块被焐热的月光。“拆完不是没了,”他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是换成了别的甜。就像咱们攒的糖纸,现在不都变成喜棚上的红布了?”
正说着,李婶端着碗红枣莲子羹进来:“快趁热喝,这可是按老方子熬的,加了蜜枣和桂圆,喝了早生贵子。”她满眼笑意地看着两人,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当年你妈嫁过来时,我也给她端过这碗,她当时跟你一样,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苏星晨接过碗,汤匙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甜香混着蒸汽漫上来,模糊了视线——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天,陆延把伞塞给她,自己淋着雨跑回家,第二天发着烧,却从兜里掏出颗用塑料袋裹了三层的水果糖,说“给你留的,没化”。那时的糖是酸的,因为他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现在的羹是甜的,因为他就站在眼前,眼里的紧张和期待,比当年的水果糖还让人心里发暖。
院门口忽然传来周明的吆喝:“延哥!晨姐!街坊们都等着呢!”
“走吧,该出去了。”陆延牵起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像握着颗永远不会凉的糖。走到喜棚入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红布包,塞到她手里:“忘了给你这个。”
红布包里是枚糖纸戒指,比上次那枚更精致些,用的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吃的橘子糖纸,被透明丝线细细缠过,还缀着颗小小的珍珠,是他昨天找周明媳妇借的针线,缝了半夜才成。“等以后换真的,”他耳尖发红,“现在先凑合用。”
苏星晨把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刚要说话,就被一阵风卷着的糖纸声打断。喜棚下已经站满了人,张大爷正扯着嗓子喊:“吉时到——”槐树上的糖纸串在风里哗哗响,像在拍手,阳光穿过糖纸顶篷,在红布上投下一片晃动的彩影,把每个人的脸都染得甜甜的。
母亲坐在轮椅上,手里捧着束栀子花,看到两人出来时,悄悄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张奶奶凑在她耳边笑:“你看星晨那镯子,晃得人眼晕,跟当年你戴的一模一样。”
苏星晨看着陆延的侧脸,忽然想起仓库里的时光胶囊——今年要放的,或许不该是作文本和信。她悄悄从兜里掏出两张糖纸,一张是当年那颗水果糖的,皱巴巴的,却还能看出草莓图案;另一张是昨天新买的牛奶糖,平整鲜亮。她把两张糖纸叠在一起,塞进陆延的衬衫口袋,指尖故意碰了碰他的心跳,那里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这是今年的时光胶囊。”她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皱的是过去,平的是现在,合在一起,就是往后的日子。”
陆延的指尖收紧,把她的手攥得更紧。远处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来,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却惊不散两人眼底的甜。红布下的影子紧紧依偎着,像两瓣合在一起的糖,在岁月里慢慢化开。
张大爷举着相机喊“看这里”时,苏星晨忽然转头,在陆延的脸颊印下一个吻,恰好被镜头定格。照片里,她的红裙角扫过他的白衬衫,两人手腕上的银镯子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混着糖纸串的哗啦声,像支永远唱不完的甜歌。
后来周明总说,那天的喜棚香得离谱,连空气里都飘着糖渣子。只有苏星晨知道,那不是糖渣,是藏在连心扣里的红绳,是银镯子上的月光,是两个人把过去和现在揉在一起,酿出的、属于往后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