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晨光熹微。
余年几乎是踩着点走进律所,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因deadline临近而产生的紧迫感。他像往常一样,先快速处理了几封紧急邮件,指尖划过键盘时,余光扫了眼桌角——那里压着个磨砂外壳的空白U盘,是他昨晚临时准备的。然后才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专利协议的最终定稿中,笔尖在文件上圈画的力度,都透着心无旁骛的专注。
他知道,徐文渊的眼睛一定在盯着他。任何异常的举动,哪怕是多喝了一杯不属于日常习惯的咖啡,都可能前功尽弃。
上午十点,他需要将一份需要多方会签的流程文件,送到李律师办公室。这是他提前在日程表上标注好的、合情合理的接触机会。
他整理好文件,目光再次落向桌角那个不起眼的黑色U盘——里面只存有一份文件,就是那份关于周烨申请材料笔迹比对的报告,文件名为《关于阿尔法科技核心技术人员背景补充说明(内部参考勿外传).pdf》。文件名起得模棱两可,像是某种未完成的内部备忘录,连格式都故意保留了几处未修正的排版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捏着黑色U盘的边缘,将其揣进西装内袋时,指腹无意间蹭过了口袋里另一个磨砂U盘的外壳——那是备用方案的“火种”,如果今天的计划落空,他需要用这个空白盘,想办法复刻一份证据,找机会直接递到长风集团法务手上。
拿起流程文件,他走向李律师的办公室。心跳在胸腔里沉稳地搏动,每一步踩在走廊地毯上的声音,都像是在为接下来的对话倒计时。
李律师的办公室门开着,他正在打电话,语气有些焦躁:“……是,我知道风险提示要全面,但有些关联性不强的历史信息,也要事无巨细都报过去吗?长风那边会不会觉得我们太小题大做……”
余年站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边缘,耐心等待。
李律师看到他,快速对电话那头说了句“我再整理一下,稍后回复您”,便挂了电话,揉了揉太阳穴,脸上带着疲惫:“余律师,有事?”
“李律,这份跨境税费分摊的确认函,需要您这边签个字。”余年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放这儿吧,我一会儿看。”李律师指了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视线已经重新落回电脑屏幕。
就在这时,余年仿佛刚刚想起什么,从内袋里掏出那个黑色U盘,指尖捏着U盘边缘,轻轻蹭过待签文件的落款处——那里正好印着“风险确认”四个字。他没抬头,只把U盘往李律师手边推了半寸,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请教意味:
“李律,另外有件事想顺便请教您。之前做知识产权背景梳理时,我们整理过一份阿尔法核心技术人员的外部关联信息摘要,主要是些公开渠道的学术活动记录之类的东西,本来想作为附录参考的。”
他指了指那个U盘,眉头微蹙,像是在努力回忆细节:“但后来项目focus调整,这部分就没用上。刚才整理资料看到这个U盘,想起来里面好像还存着那份摘要的草稿……内容可能比较粗糙,连信息来源都没完全标注,也没经过严格核验。依您看,这种程度的、未最终确认的参考信息,在向长风做风险提示时,有必要附带提一下吗?还是直接当作无效信息处理掉更稳妥?”
他刻意强调“没标来源”“未核验”,把U盘和里面的文件,彻底定性为“可弃可留”的边缘资料,并将“是否提及”的决策权,看似谦恭地交到了李律师手上。
李律师正被客户对“全面性”的要求弄得心烦意乱,闻言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那个U盘,又看了看余年脸上那属于年轻律师常见的、对尽调尺度把握不准的疑虑——昨天余年还提过“张律曾提示技术背景要查细”,此刻这话倒显得格外顺理成章。他犹豫了一下,改口道:“先放我这儿吧。既然是技术背景相关,我大致扫一眼,看看有没有需要关注的点。最终要不要提,怎么提,我来把握。”
这正是余年想要的结果——让李律师在“尽职”审查的心态下,亲自看到那份笔迹报告。只要他看到,以他的职业敏感度和目前客户施加的压力,他很难完全忽视。
“好的,那麻烦您了。”余年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和言语,转身离开了办公室,干脆利落得像是只是来送了份普通文件。
回到座位,余年才感觉到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连西装内袋里的磨砂U盘,都被体温焐得有些发烫。第一步已经走出,没有回头路了。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李律师看到那份报告后的反应,等待这颗石子投入水中后,能激起多大的涟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专利条款,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像乱码——余光总忍不住往李律师办公室的方向飘,连走廊里有人脚步声经过,都要猜是不是来叫他的。桌上的咖啡凉了又续,续了又凉,他却一口没动。
下午三点,内部通讯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余年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点开提示,屏幕上赫然显示:李律师刚刚预约了明天上午九点,与徐文渊的半小时会议。议题标注是:“阿尔法项目最终评审前风险事项沟通”。
余年的目光凝在那一行字上,指腹不自觉地又摸向了口袋里的磨砂U盘。
沟通……李律师会提到那个黑色U盘吗?如果提了,徐文渊会是瞬间翻脸,还是不动声色地拦截?
风暴来临前的最后一丝宁静,往往最是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