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抵达雁门关时,残阳将城墙染成血色。萧瑾之勒马驻足,望着远处烟尘滚滚的沙场——那里正进行着最后一场决战。宁婉悦掀开车帘探出身来,夜风卷起她鬓边碎发,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传令三军。”萧瑾之摘下头盔递给亲卫,玄色披风在猎猎北风中翻飞如鹰隼之翼,“今夜子时前必须结束战斗。”他转头看向妻子时眼神柔和下来,伸手替她拢了拢狐毛大氅:“委屈你在营帐中等我归来。”
宁婉悦却翻身下马,将缰绳抛给前来接应的副将。她今日穿了身便于行动的窄袖劲装,腰间悬着装满金针的鹿皮囊,步履坚定地走向伤兵营:“我要去帮忙救治伤员。”萧瑾之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沉默着为她系紧披风系带。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背时微微一怔,却被她反手握住:“记得吗?我们在摘星楼说过的话——”
“生死同归。”两人异口同声说出这四个字,相视而笑间有千言万语流转。此刻鼓角声突然震天响起,前线传来总攻信号。萧瑾之吻了吻她额角便大步离去,身后传来清亮的呼喊:“活着回来!否则我就冲进敌阵替你收尸!”
当萧瑾之带着一身硝烟味返回营帐时已是深夜。案几上摆着温好的酒壶与几样精致小菜,角落里燃着安神香。宁婉悦趴在桌案上睡着了,脸颊压出浅浅印痕,手里还攥着半封未写完的家书——显然是写给远在京中的亲人报平安。
他放轻脚步走近想要抱她去榻上休息,却在触碰瞬间惊醒了她。“回来了?”她揉着眼睛起身,忽然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脸色骤变:“受伤了怎么不说?”说着就要扯开他的铠甲检查伤口。
“别忙活了。”萧瑾之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隔着冰冷的甲片都能感觉到心跳剧烈起伏,“今天是我们补过洞房的日子。”他从怀中掏出个布包展开,竟是片完整的龙凤喜烛——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残骸被他细心粘回原状。
宁婉悦怔住了。这些日子忙着赶路作战,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人生大事。烛火映着她含泪带笑的脸庞忽明忽暗:“你哪来的功夫弄这个?”“昨夜突袭敌营时顺手拿的。”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拾了块普通石头。实际上那是他在冲锋途中特意折返捡起的碎片,为此险些被流矢射中。
两人相对而坐斟满合卺酒。交杯之时帐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报!突厥可汗亲自率队偷袭粮道!”萧瑾之猛地站起撞翻了酒盏也不顾,却被宁婉悦拽住胳膊。只见她抓起桌上匕首割破手腕滴入酒中:“喝了这杯血酒,往后便是真正的一家人。”
处理完军情已是寅时三刻。东方泛起鱼肚白之前最黑暗的时刻,宁婉悦端着重新热过的饭菜进来时,看见丈夫正伏案研究沙盘推演。他眉心拧成川字的模样让她想起初次相见的场景——那时他还是个重伤濒死的陌生人,躺在乱葬岗旁的草堆里仍不忘攥紧虎符。
“吃点东西吧。”她把托盘放在地图边缘,恰好挡住了他标注的重点区域。萧瑾之无奈抬头苦笑:“夫人这是要我命还是不要我命?”嘴上抱怨着却乖乖拿起筷子,目光扫过她手腕包扎处皱眉道:“疼吗?”
“比起你当年挨的那三十军棍算不了什么。”宁婉悦笑着翻开医典指给他看某页批注,“再说若不是你教我辨认地形走势,我也没法帮你分析敌情。”她说的自然坦然,反倒让他愣住了。原来那些闲暇时的闲聊都被她记在心里化为实战经验。
晨曦初现时分,二人策马巡视营地。经过训练场时听见士兵们窃窃私语:“侯爷和夫人真是神仙眷侣。”“可不是嘛!上次要不是夫人想出用火药炸开冰面的办法……”话音未落就被同伴捂住嘴拖走。萧瑾之转头望向马上的妻子眼中满是赞赏:“听到了?他们都说是你的计谋救了大家。”
“可最终拍板决定的是你。”宁婉悦扬鞭指向正在操练的队伍,“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是你的盾,你是我的剑。”朝阳跃出地平线的那一刻,他们的影子在地上融成一个完整的圆。
三日后的决战来得毫无预兆。突厥人竟绕过正面防线直扑后方补给站而去!当时宁婉悦正在为重伤将领施针止血,听到警报立刻冲出帐篷查看情况。只见远处浓烟滚滚而来数十辆燃烧的战车冲向妇孺所在的避难区!
“快撤!”她厉声喝令百姓往山洞方向转移,自己则逆着人流奔向火海。混乱中有人拉住她手臂劝阻:“夫人不能去啊!”“放开!”她甩开束缚继续向前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孩子们有事!
与此同时萧瑾之也在主战场遭遇顽强抵抗。当他听说后方遇袭的消息时脸色煞白——那里不仅有他们的积蓄物资,更有宁婉悦每日熬药救人的身影!顾不上主帅身份他单骑突围赶回,远远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烈火中穿梭救人。
“阿悦!”他纵身跳下马背滚了几圈才停住,爬起来时发现她已经抱着个吓坏的孩子往外冲。火星溅在她脸上像盛开的花,而他的心却揪成了一团。就在这时一支冷箭朝着刚怀孕一个月的宁婉悦俩射来……
千钧一发之际萧瑾之飞扑过去用身体挡住致命一击!箭头深深扎进肩胛骨的位置鲜血喷涌而出,他却死死护住怀里的人直到护卫赶来将她们拖走。意识模糊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她带着哭腔喊:“坚持住!你答应过我要一起看孩子出生和长大的!”
再次醒来已是两天之后。宁婉悦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地看着药吊子里慢慢煨着参汤。见他睁开眼立即递上水囊滋润干裂的嘴唇:“大夫说你再晚送来半刻就没救了。”声音轻飘飘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萧瑾之试图坐起却被按住肩膀:“躺着别动。”她指尖抚过他新添的伤疤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珍宝,“为什么要这么傻?”回答她的是一个用力的拥抱。胸腔震动传递着他没说出口的话语:因为你值得我用生命守护。
当天夜里他们并排躺在铺满干草的地面上仰望星空。经过这场劫难所有人都更加珍惜眼前的平静时光。宁婉悦靠在他未受伤的那一侧肩膀轻声哼唱家乡小调,歌声随风飘散在辽阔草原之上。
“等回去以后我想建所学堂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她突然开口说道,“还要开个医馆免费给穷人看病。”“好。”萧瑾之毫不犹豫答应下来,仿佛她在说要种朵花那么简单。其实他们都明白所谓“回去”或许是很久以后的事——只要天下还未真正太平,他们就永远在路上。
月光洒落在两张依偎的脸上勾勒出幸福的轮廓。在这个充满杀戮的世界里唯有彼此的存在才能让对方感到安宁。正如当初在摘星楼上许下的誓言那般:不论哪里有战事都要一同面对;不管是生是死都要相伴左右。而现在他们正用自己的方式践行着这份承诺——以战友的身份、爱人的姿态、灵魂伴侣的高度共同书写属于他们的传奇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