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坠龙渊,仿佛瞬间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上方微弱的天光被浓稠的暗红色煞气彻底隔绝,四周陷入一种诡异的昏红黑暗。粘稠的煞气如同实质的海水,无孔不入地挤压过来,不仅极大阻碍了神识的探查范围,更在不断侵蚀护体灵光,试图钻入体内,引动法力暴走,滋生心魔。
耳边是煞气流动的呜咽声,其间混杂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声、低吼声,以及空间裂隙偶尔撕裂又弥合发出的、如同布帛撕裂般的细微脆响。
林越撑开混沌壁障,灰蒙蒙的光晕将两人护在其中。那无所不在的煞气侵蚀在接触到壁障时,其蕴含的混乱暴戾意志,被壁障中蕴含的一丝寂灭意境悄然瓦解,精纯的煞气能量则被混沌之力缓缓同化、吸收,反而成了维持壁障的些许补充。
云芷周身剑意流转,灰暗的剑罡如同护体灵蛇,将靠近的煞气不断斩灭、净化。她低声道:“此地煞气果然凶猛,若无特殊手段,元婴修士在此也难以持久。”
林越点了点头,目光如电,扫视着四周。他的左眼在这种极端环境中,反而显得如鱼得水。那纯粹的漆黑仿佛能看透煞气的虚妄,直指本源。他能清晰地“看”到煞气流动的轨迹,感知到远处那些隐藏在红雾中的、扭曲蠕动的生命气息,以及……空间结构中那些极不稳定的、如同黑色蛛网般蔓延的裂隙。
“跟紧我,避开那些空间裂缝。”林越传音道,当先向着深渊下方潜去。他选择的路径并非直线,而是蜿蜒曲折,巧妙地避开了数处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杀机的空间紊乱区域。
两人小心翼翼地下潜了约莫千丈,周围的压力更大,煞气也愈发精纯浓郁,甚至开始凝结成丝丝缕缕的暗红色晶丝,在空中飘荡。偶尔有被煞气彻底侵蚀、失去神智,只剩下杀戮本能的妖兽从红雾中扑出,形态狰狞,实力堪比元婴,但在林越的混沌归墟臂与云芷的寂灭剑意下,皆被迅速解决。
“前方有打斗痕迹。”云芷忽然指向左侧。
只见一片相对开阔的崖壁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剑痕与焦黑的法术轰击印记,几具残缺不全的修士尸体散落在地,身上的储物袋早已被摸走,尸体正被一些巴掌大小、通体赤红、形如蜈蚣的煞虫啃噬,很快便化为了白骨。
“是之前抢先下来的那批人之一。”林越扫了一眼,判断道,“看来此地的危险,不仅仅来自环境和妖兽。”
弱肉强食,杀人夺宝,在这无法无天的险地之中,更是常态。
两人更加警惕,继续下潜。又过了片刻,林越忽然停下,左眼凝视着下方某处浓郁的煞气团。
“那里……有东西。”
他操控混沌壁障,缓缓靠近。穿过那团几乎实质化的煞气,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是一怔。
那是一具巨大无比的骸骨!
骸骨半嵌在陡峭的岩壁之中,通体呈一种黯淡的玉白色,即便经历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煞气侵蚀,依旧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威严。其形态并非人形,而是……蛇形?不,更准确地说,是类似蟒蛇,但更加修长、威严,骨骼结构也迥异于寻常妖兽,尤其是那巨大的头骨,即便血肉早已消弭,依旧能看出其曾经的峥嵘与神圣。
“这是……龙骸?”云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这骸骨与她认知中的真龙形态有些相似,却又似乎少了些什么,多了几分诡异。
林越走近一些,左眼的感知放到最大。他伸出手,混沌归墟臂轻轻触碰在那冰冷的玉白色骨骼上。
嗡——!
一股极其微弱、但却无比精纯、无比古老、带着滔天怨念与不甘的龙威残念,顺着手臂猛地冲入他的识海!同时,一股精纯至极的阴煞龙气,试图沿着手臂侵蚀而上!
“哼!”
林越左眼漆黑骤然加深,那股龙威残念与阴煞龙气,在触及他识海混沌与寂灭本源的瞬间,便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平息,反而被混沌奇点吸收了一部分,使其运转似乎更灵动了一丝。而那试图侵蚀的阴煞龙气,更是被混沌归墟臂直接“归无”化去,只留下一丝最本源的、略带冰凉的能量被手臂吸收。
“这并非纯粹的真龙。”林越收回手,肯定道,“其龙威不纯,蕴含的煞气过于阴寒霸道,更像是……蛟龙之类,而且是被此地特殊煞气长期侵蚀、产生了某种异变的蛟龙。”
墨先生要的“逆鳞髓”,乃是真龙逆鳞之下、凝聚其一身精华与傲骨的骨髓,绝非这等异变蛟龙所能孕育。
“看来这坠龙渊内,龙属遗骸不少,但真正的真龙遗蜕,恐怕在更深处,或者另有隐秘。”云芷分析道。
林越赞同。他再次看向那蛟龙骸骨,忽然目光一凝,落在其颈骨连接处的一片区域。那里,有几片相对细小的骨骼,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和断裂,断裂处光滑如镜,像是被什么极其锋利的东西瞬间斩断,而且……骨骼的颜色也与其他部位略有不同,带着一丝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阴影气息?
这气息,与之前袭击他们的那些阴影之力,以及影煞囚犯身上的力量,隐隐相似!
“这蛟龙,可能不是自然死亡,也不是被煞气侵蚀而亡……”林越蹲下身,仔细查看着那异常的断裂处,心中升起一个念头,“它可能是被……‘猎杀’的。而且猎杀者使用的力量,与我们遇到的阴影势力有关。”
这个发现,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坠龙渊内,除了天然的危险和前来寻宝的修士,似乎还活跃着那个神秘“圣主”的势力?他们猎杀这些龙属遗骸做什么?难道也和“逆鳞髓”有关?
就在林越沉思之际,他左眼猛地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悸动,并非来自眼前的蛟龙骸骨,而是来自于深渊更下方,某个极其深邃黑暗的方向!
几乎在同一时间,云芷也脸色微变,低声道:“下面有很强的能量波动,还有……血腥味。”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不再停留,林越循着左眼的感应,云芷追随着剑意对杀伐之气的敏锐,两人加快速度,如同两道鬼影,悄无声息地向着深渊之下,那传来异动与血腥的方向潜行而去。
越是往下,煞气反而变得稀薄了一些,但那种令人心悸的威压却越来越重。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散发着微弱灵光的奇异苔藓或晶石,偶尔能看到一些残破的、年代更为久远的巨大骨骼碎片,昭示着此地曾经陨落过不止一条强大的龙属。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扭曲力场形成的、如同水幕般的屏障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位于深渊峭壁上的巨大平台,平台尽头是一个幽深的洞穴。而此刻,平台之上,正上演着一场激烈的战斗!
交战的一方,正是他们之前留意过的、那三名天工宗弟子!只是此刻他们颇为狼狈,为首的俊朗青年嘴角溢血,手中的银白罗盘光芒黯淡,三人背靠背,支撑起一个布满裂纹的阵法光罩,苦苦支撑。
而攻击他们的,并非是妖兽,也不是其他修士,而是三尊通体由暗影凝聚而成、形态不断扭曲变化、散发着阴冷死寂气息的……影魔!这些影魔的攻击诡异莫测,能轻易穿透大部分灵力防御,直接侵蚀神魂,更能化身阴影,藏匿突袭!
在天工宗弟子不远处,还躺着几具尸体,看衣着像是散修,死状凄惨,浑身精血魂魄似乎都被吸干。
而在战场的边缘,靠近那幽深洞穴的位置,还站着两个人!
这两人皆身着黑袍,面容笼罩在兜帽的阴影下,看不清样貌。他们并未参与战斗,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其中一人手中,托着一个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那三尊强大的影魔,正是从这漩涡中召唤而出!
“影煞!是他们在操控影魔!”云芷瞬间认出了那两人的气息,与青岩城街道上那个囚犯同源!
林越的目光则越过战场,投向了那两人身后的幽深洞穴。他左眼的悸动,正是来源于那洞穴深处!那里,有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古老、带着不屈傲意的龙威,若隐若现!
真正的目标,可能就在那里!
而眼前这场面,显然是影煞的人利用影魔清除障碍,目标很可能也是洞穴中之物!
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
林越眼中寒光一闪,混沌归墟臂微微握紧。
就在他权衡是否出手,以及如何出手之际,那幽深洞穴之中,猛地传出一声低沉、威严、却带着无尽痛苦与愤怒的……
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