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基地进入了相对平静的“静默期”。没有紧急任务的警报,没有迫在眉睫的威胁,只有深海永恒的黑暗与基地内部系统低沉的嗡鸣。但这平静之下,涌动的却是更加刻苦的锤炼与更加深沉的思虑。
医疗中心的全面检查和调理结束后,陆见、苏半夏和夜凰并没有丝毫松懈。他们深知,与埃蒙的一战暴露了自身实力的不足,面对未来可能更可怕的敌人,唯有不断提升。
陆见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特制的冥想训练室内。这里隔绝了所有外部干扰,能量场被调节到最适合精神感知的状态。他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并非沉睡,而是将意识完全沉入体内,如同一个最精密的外科医生,细致地“观察”和“引导”着那蜕变后的解析之瞳本源。
过度透支的损伤在生命泉水和基地技术的帮助下已基本修复,但更重要的是理解和掌控这份新生之力。他发现,这种被动的“高维感知”并非取代了主动的解析,而是形成了一种互补。常态下,他能以极低的消耗维持着对周围能量、结构乃至部分规则信息的敏锐接收;而在需要时,依旧可以集中精神,进行更深层次、更具针对性的主动解析与干涉,甚至像对抗埃蒙时那样,发动【真理·裁定】这样的强大技能,只是消耗依旧巨大。
他尝试着扩大被动感知的范围和精度,从训练室内的能量流转,到基地部分区域的结构反馈,甚至隐约能感受到远方“守夜人”总部方向传来的、如同星火般繁多的能量波动。他也开始系统地梳理脑海中那些被动接收到的、关于能量构成、物质本质乃至一些基础规则碎片的信息,试图构建起属于自己的、更加宏大的认知体系。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却让他对自身能力的本质有了更深的理解。
苏半夏则专注于血脉力量的深化。她在元素模拟训练场中,一次次地凝聚、塑形、释放着净化之力。从最初简单的光晕护罩,到后来更加凝实的“净化之矛”、“秩序壁垒”,她甚至开始尝试将生命引导的特性融入其中,创造出一种兼具防御、净化与缓慢治疗效果的“生命礼赞”领域,虽然范围极小,维持时间也短,却是一个极有潜力的方向。
同时,她也花费了大量时间在基地的资料库中,查阅所有关于“守门人”血脉的零星记载和与之相关的神话传说、古老符文。她试图从历史的碎片中,拼凑出自己血脉的源头与使命,理解“秩序”与“门”之间更深层次的联系。夜凰偶尔会过来与她交流,提供一些来自巡天司记忆碎片的角度,两人之间的关系在共同探讨中悄然拉近。
夜凰的行踪则更加飘忽不定。她有时会出现在训练场,测试自己苏醒后全面提升的镜瞳之力。【镜影·千重】的幻影更加真实难辨,【镜杀·碎魂】对精神体的杀伤力更为恐怖,而【镜心·照影】这一辅助神技,她也努力练习着缩短发动时间和降低消耗。但更多的时候,她独自待在分配给她的房间内,房门紧闭。
没有人知道她在里面做什么。只有陆见那敏锐的被动感知,偶尔能捕捉到从那房间内泄露出的、极其隐晦而复杂的空间波动和精神涟漪,仿佛她在尝试沟通着什么极其遥远或者深邃的存在。她似乎在利用镜瞳者的特性,追溯着更多失落的记忆,或者……尝试连接某些被遗忘的“镜界”碎片。
老猫成为了他们与外界联络最频繁的人。他带来了理事会基于夜凰提供的“叛徒”理论和新发现的“起源之力”信息,重新整理和分析后的部分情报摘要。
“……根据交叉验证和古老档案的重新解读,‘寂灭导师’埃蒙的存在基本可以确认。与他相关的记载都指向了巡天司末期一场被称为‘净光之殇’的内部叛乱,大量中高层指挥官和研究员莫名倒戈,导致防线从内部崩溃。”老猫的全息投影展示着一些模糊的星图和历史文献碎片,“但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当代的‘深渊’组织核心就是这些叛徒的直系后裔,或者他们以某种形式延续了下来。”
“至于‘起源之力’,”老猫切换了画面,显示出一些极其抽象、难以理解的古老符号和能量模型,“理事会最顶尖的理论团队正在全力研究,但目前进展缓慢。这种力量似乎凌驾于我们目前理解的绝大多数物理和能量规则之上,其‘创造’与‘归寂’的双重属性充满了矛盾与不确定性。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极其危险,埃蒙试图吞噬它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疯狂。”
“星图罗盘上的其他标记点呢?”陆见更关心实际的行动方向。
“一直在监控。”老猫调出星图罗盘的模拟投影,上面那些代表遗迹、深渊节点等的光斑依旧明灭不定,“大部分标记点位置过于遥远或环境极端,暂时无法触及。有几个能量反应相对稳定、位于可探索区域的标记点,理事会已经派出了先遣侦察队,但目前还没有传回有价值的信息。”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最近,罗盘上代表‘深渊’活动的暗红色光斑,整体活跃度有轻微但持续上升的趋势,尤其是在一些原本沉寂的边缘区域。理事会判断,‘深渊’可能正在全球范围内进行某种我们尚未察觉的调度或准备。”
山雨欲来风满楼。即使处于静默期,危机的阴影也从未远离。
这期间,也发生了一些插曲。莫奕理事再次进行了一次简短的远程通讯,这次他的态度更加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探讨的意味。他主要询问了陆见关于“真理之钥”能力的新体会,以及夜凰对巡天司历史记忆的进一步梳理情况。他似乎正在努力理解和接受这支特殊队伍的存在和价值。
另外,那位之前一直昏迷的专家小队队长秦岳,在精心治疗下终于完全康复。他特意找到陆见三人,郑重地向他们表达了救命之恩。作为精神感应和古代符文专家,他对心象档案馆内的经历充满了后怕与敬畏,同时也对三人展现出的力量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和尊重,表示随时愿意提供技术支持。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三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沉淀和成长。直到某一天,夜凰突然主动找到了正在资料库查阅文献的苏半夏和刚刚结束冥想的陆见。
她的脸色有些罕见的凝重,手中拿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黑色金属材质的、巴掌大小的扁平八面体,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缝隙或符文。
“我好像……联系上了一个‘老朋友’。”夜凰将那个八面体放在桌上,手指轻轻一点。
八面体表面如同水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一片模糊的、不断扭曲的星空景象,景象中央,是一个缓缓旋转的、仿佛由无数破碎镜面构成的漩涡。
“这是……”苏半夏好奇地问道。
“一个古老的‘镜界信标’,镜瞳者之间用来远距离传递紧急信息的小玩意儿。”夜凰解释道,目光紧盯着那片扭曲的星空,“我花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激活了它,接收到了一段来自极其遥远之外的、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
“求救?来自谁?”陆见眉头微蹙。
“另一个‘镜瞳者’。”夜凰的声音低沉下去,“或者说……是她的残存意识。她所在的‘镜界碎片’正在被‘深渊’力量快速侵蚀、吞噬!她在彻底湮灭前,拼尽全力发出了这段信息。”
全息影像中,那破碎镜面漩涡的景象突然变得更加混乱,大片大片的黑暗如同污渍般蔓延开来,将星光一片片掐灭。一个极其微弱、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女性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夹杂着强烈的干扰:
“……编号K7……镜界……失守……它们……来了……很多……‘收割者’……为了……‘源核’……小心……‘万镜之厅’……钥匙……不能……”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影像也彻底被黑暗吞噬,八面体恢复了冰冷的黑色。
训练室内一片死寂。
“‘收割者’?”苏半夏重复着这个充满不祥意味的词语。
“一种‘深渊’制造的特殊兵器,专门用于猎杀和捕获强大的精神体、意识碎片,或者……像我们这样的特殊存在。”夜凰的脸色难看,“它们通常只在‘深渊’发动大规模侵蚀时才会出现。”
“为了‘源核’?”陆见捕捉到了另一个关键词。
“不清楚。”夜凰摇了摇头,“‘源核’这个词在我的记忆碎片里没有对应。但结合上下文,很可能指的是某种对‘深渊’至关重要的核心能量源,或者……某种能够大规模开启‘门’的关键物品。”
她抬起头,看向陆见和苏半夏,万花筒般的眼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锐芒:“最重要的是最后那句——‘小心万镜之厅,钥匙不能’。”
“万镜之厅……那是什么地方?”苏半夏问道。
“一个传说。”夜凰的语气带着一丝敬畏与忌惮,“据说那是所有‘镜界’的源头与交汇点,是‘虚妄之镜’破碎前的主体核心所在。那里蕴含着镜瞳之力最终的奥秘,但也充满了无尽的危险。历代镜瞳者都试图寻找它,但成功者寥寥无几,而且大多下落不明。”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个求救的镜瞳者,显然认为‘深渊’的下一个目标,或者一个重要目标,就是‘万镜之厅’。而她警告我们,‘钥匙’——很可能指的就是陆见你,或者我们三个——绝对不能落入它们手中,或者……绝对不能以错误的方式打开那里。”
新的危机,以这样一种突兀而紧迫的方式,再次降临。
静默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