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崖裂口的腐臭混着雪粒灌进鼻腔,苏锦言的睫毛结了层薄霜。
她踩上第一块冰阶时,靴底与冰面摩擦出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磨牙。
“锦言姐......”阿雪的声音发颤,指尖戳了戳她后背。
顺着少女发抖的手指望去,洞壁上的冰层里嵌着个人形——青灰色皮肤紧贴骨茬,眼球鼓得要破出眼眶,脖颈处的经脉像枯藤爬满冰层,连睫毛都结着黑褐色的痂。
阿雪的短刀当啷落地。
她鬼使神差伸手去碰那尸体手腕,指尖刚触及冰层,那青灰皮肤突然抽搐,指甲缝里渗出黑黏液,顺着冰纹蜿蜒爬向她手背。
“退!”苏锦言旋身抓住阿雪后领向后拽。
少女撞在洞壁上,额头磕出红印,却直勾勾盯着自己发颤的手。
苏锦言的银针已抵在她人中穴,“寒蛊在借尸续脉。”她另一只手按上那具尸体心口,隔着三寸冰层竟触到极微弱的跳动,“用续魂膏吊命,让毒脉持续分泌原浆——这冰窟是活的蛊巢。”
老参奴突然发出咯咯的咳嗽声。
众人这才发现角落堆着半人高的骸骨,最上面的老者被粗绳捆成粽子,只剩一张皮裹着骨头,喉结动了动,浑浊的眼珠却突然有了光。
“走......”他的指甲刮过冰面,划出歪扭的线,“他们等你......炼核......”血从指缝渗出来,在冰上画出个“井”字,“阵......眼......”话音未落,头一歪没了声息。
苏锦言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跨过满地骸骨,目光扫过洞壁——中央那幅血绘残图刺得人眼睛生疼,红得发黑的线条分明是《归藏引》的脉络,而图中“心鼎位”正对着她胸口。
“锦言姐!”杜仲突然低喝。
药童的手按在洞壁凸出处,那里刻着密密麻麻的经络图,“这些......和您医经残篇里的......”
“闭嘴。”苏锦言的声音轻得像雪。
她解下外袍,露出心口那道淡青色烙印——与血图心鼎位的纹路分毫不差。
指尖抚过烙印,烫得惊人,像有活物在皮下爬。
她摸出银针,针尖刚刺破皮肤,血珠滴在壁画上的瞬间,整幅图突然活了。
血色线条如蛇游窜,竟凝出个披发女子的虚影,手持药杵,声音像碎冰相撞:“此路不通!
莫蹈我覆辙!“
“娘?”苏锦言脱口而出。
虚影的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可话音未落,壁画腾起幽蓝火焰,眨眼间烧作灰烬。
冰窟剧烈震动,头顶冰层簌簌掉落,深处传来尖锐的警铃声。
“撤!”苏锦言抄起地上的爆炎粉袋甩给小蝉,“去鼎底洒粉,火引在你怀里!
杜仲,把清心散撒进通风口,他们要放毒!“她自己则冲向青铜巨鼎,鼎身刻满蛊文,侧面有个拇指粗的阀门。
“锦言姐!”阿雪抓起老参奴留下的断刀追上来,“我帮你!”
“抱着老参奴的尸身退到洞口!”苏锦言扯断腰间铜匣,青焰“腾”地窜起,映得她眼底发亮,“逆心露在这!”她撬开阀门,褐色药汁混着黑浆灌进管道,“蛊母最怕逆血,这管子通着他们的原浆池!”
鼎内突然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小蝉的火折子“唰”地窜起,爆炎粉遇火即燃,顺着鼎底干草“轰”地炸成火海。
杜仲的衣袖被冰碴划破,却仍捏着药包往通风口撒药,药粉在火光里像金色的雾。
“走!”苏锦言拽住阿雪手腕往洞外跑。
身后传来接连不断的炸裂声,冰层大块崩塌,青铜鼎的残片擦着她耳畔飞过,砸在地上溅起冰屑。
小蝉的发带被火烧断,头发披散着仍在扔火折子;杜仲捂着胳膊咳嗽,却始终护着怀里剩下的药包。
逃出洞口的刹那,苏锦言被气浪掀得踉跄。
她扶住冰崖转身,烈焰从洞口喷涌而出,映得整片雪地泛红。
火舌舔过冰窟顶端时,竟浮现出巨大的投影——万千扭曲人影在火中挣扎,最终凝成个怀抱婴儿的女子,缓缓转身,眉眼与壁画虚影重叠。
“阿言,别怕。”
熟悉的哼唱混着爆炸声钻进耳朵。
苏锦言的眼泪突然涌出来,冻在脸上像刀割。
她握紧心口烙印,那里还留着刚才的灼痛,“娘......你到底......”
风雪猛地灌进领口。
那抹残影被雪幕遮住,只余漫天火光。
苏锦言抹了把脸,转身要清点人数,眼角却瞥见左侧雪坡——覆着冰蚕丝罩的靴尖隐在雪堆后,随着她转头的动作,那抹影子极快地缩了回去。
“锦言姐!”小蝉捂着胳膊跑过来,“都出来了!
老参奴的尸首......“
“带回去。”苏锦言的声音哑了。
她望着渐弱的火势,把铜匣按进怀里,青焰在匣中明明灭灭,“他划的阵眼图......有用。”
远处传来狼嚎般的风声。
苏锦言裹紧外袍,转身时瞥见阿雪正盯着自己心口——那里的烙印在火光下泛着幽青,像团烧不化的冰。
残营帐外,风雪呼啸。
秦九拄刀而立,望着三百余名昏睡将士。
他的刀鞘上凝着冰棱,却始终没动——直到东南方天际腾起火光,他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喉结动了动,低喃:“人药坊......”
风卷着雪粒扑在他脸上,模糊了表情。
远处火光映得他铠甲发亮,甲片下,一道淡紫纹路正顺着手腕爬向肘部,像条沉睡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