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膝盖还压在碎石上,掌心贴着地面,指节发白。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该回去了。”可他清楚,那不是他想说的,也不是白螭留下的声音。那是从他骨头里爬出来的东西,像一根线,拽着他往某个他一直躲着的地方拉。
他动不了。不只是腿软,而是整个身体像被什么撑开了,经脉里有东西在乱撞。左眼发热,不是痛,是烧,像是有火从眼眶深处往外燎。腕上的莲纹开始跳,一跳一跳,跟心跳对上了。
他猛地抬手,用毒火去烧那纹路。
皮肤焦了,黑了一圈,可那热没退。反而更烈了。他咬牙,再烧,毒火顺着血脉往上爬,烧得整条手臂发麻。就在这时候,他感觉到——有什么正在被抽走。
低头一看,腕上那点残存的寒意,正一丝丝渗进皮肤,往心口走。是白螭最后的冰灵。可这抽取不是他主动做的,是身体自己在吞。
“停下!”他吼了一声,声音哑得不像话。
没人回应。只有头顶风声卷起碎雪,青龙的影子在高处盘旋,没落下来,也没开口。
江尘抬手就是一刀,匕首划过左腕,血喷出来,混着毒粉洒在地上,瞬间凝成一道暗红阵纹。他用最后的清醒催动封印,七煞毒劲顺着经脉炸开,硬生生把那股吸力压了下去。
就在阵纹亮起的刹那,一道虚影出现在他面前。
白螭站在三步外,身形半透,耳尖的霜花还在,可颜色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他看着江尘,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一下。
“姐姐……”他声音很轻,像风吹过冰面,“这次换我护你。”
话没说完,他抬手,指尖插进自己心口。
没有血,只有一缕极寒的光被他硬生生拽了出来。那光在他掌心凝成一条冰链,细而长,链身浮着古老的符文,像是雪妖王族失传已久的禁术。
下一瞬,他转身,挥手。
冰链如活物般射出,直扑萧沉渊的虚影。那虚影正贴在崩裂的青铜柱上,面容模糊,似笑非笑。冰链缠上去,一环扣一环,瞬间将他锁死在柱上。最后一环扣紧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咔”。
白螭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开始透明的手,轻轻摸了下心口的位置。那里,浮出一道极淡的莲纹,和江尘腕上的,一模一样。
江尘冲过去,可刚迈出一步,就被一股力量拦住。像是一道看不见的墙,把他死死挡在外面。
“你干什么?!”他拍着那层屏障,声音发抖,“你出来!现在就出来!”
白螭没看他,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一弹。一道寒气落在江尘腕上,凉了一下,像是一声叹息。
“你说过……”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了,“守护不是占有。”
江尘愣住。
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可这句话一出来,他心里就空了一块。
白螭转过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干净,像北境初春的雪还没化时,阳光照在冰面上的样子。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碎。
不是倒下,也不是消散,是像雪片一样,一片一片被风吹走。衣角先没了,接着是手臂,肩膀,最后是脸。可那双眼睛一直看着江尘,直到最后一刻。
冰链彻底嵌入青铜柱的瞬间,漫天飞雪卷着残魂冲向遗址中央。那里,一道模糊的法阵轮廓正在成形,像是由无数断裂的心诀纹路拼凑而成。雪花落进去,没再出来。
风里传来一句话,很远,又很近:
“别忘了北境的春天……会有花开。”
江尘一拳砸在屏障上。
手破了,血顺着指缝流下来,可那墙没裂。他再砸,肩膀撞上去,整个人跪在了地上。他喘着气,抬头看,白螭已经没了,只有那条冰链还缠在柱子上,泛着冷光。
头顶上,青龙终于开口。
“守门人。”它的声音像雷滚过云层,“你没有时间了。”
江尘没应。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那道心诀纹路还在跳,可刚才那点凉意,再也找不到了。他忽然伸手,抓起地上的匕首,刀尖对准自己左臂经脉。
毒粉还沾在刀刃上,黑得发亮。
他要封自己。不是压制玄灵体,是切断它对魂力的本能吞噬。刚才那一瞬,他明白了——他的身体在吞白螭,不是因为恨,也不是因为失控,而是因为它本来就是个容器。而容器,不该留住不该留的东西。
刀尖压进皮肉,血刚冒出来,头顶的震动突然加剧。
地面裂开,一道深缝从青铜柱延伸过来,直冲他脚下。整片遗址开始倾斜,石板一块块塌进虚空。青龙在高空盘旋,龙尾扫过残垣,卷起一阵狂风。
“你必须选。”青龙的声音压过崩塌声,“斩断羁绊,才能重启法阵。否则,一切归零。”
江尘抬头,盯着那条冰链。
萧沉渊的虚影被锁在柱上,一动不动,脸还是模糊的,可他能感觉到,那人在笑。不是嘲讽,也不是得意,是一种他知道结局的平静。
江尘忽然笑了。
他单膝跪地,把匕首插进地面,用右手死死按住左腕。毒血顺着指缝渗进土里,混着精血,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封印纹。
“我不是逃。”他声音低,却一字一句砸在地上,“是还没准备好。”
额头抵住地面,他闭了闭眼。
再抬头时,他看向青龙:“你说我是守门人……那门后是什么?”
话音落,整片空间猛地一沉。
地面塌得更快了,裂缝爬到他脚边,碎石往下掉,看不见底。唯有他跪着的这块地,还悬着,像最后一片没断的桥。
青龙没回答。
风雪重新卷起,打在他脸上,冷得刺骨。
他慢慢伸手,握住了匕首。
刀柄沾了血,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