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像一块浸了水的灰布,勉强透进点光。
我几乎是一夜未眠,胸口那个黑手印像个活物,一闭眼就能感觉到它在皮肤下微微搏动,散发着阴冷的寒意。
老张头塞给我的铜铃和秽骨贴身放着,冰得我直打哆嗦。
那本泡烂的日记本残片被我小心地摊在桌上,像对待什么危险的证物。
“恨……永远洗不干净……” 那些模糊的字迹,尤其是关于“书包被扔进水房”的记载,像根针一样扎在我脑子里。
水房?我们学校有几个水房?
教学楼主楼每层尽头有一个,但都是近年新修的,瓷砖锃亮。
要说“旧”水房,可能只有靠近废弃锅炉房旁边,那个早已停用、堆满杂物的红砖小房。
我决定先去那儿碰碰运气。
白天,人多,应该……安全些。
清晨的校园还笼罩着一层薄雾,空气清冷。
学生们稀稀拉拉地走向教学楼,嬉笑打闹,一切都显得正常而充满生机。
但这正常之下,我却感觉有一双肮脏的眼睛在暗处盯着我。
我下意识地拉高了校服拉链,尽管根本遮不住胸口的印记。
绕过主教学楼,越往锅炉房方向走,人迹越少。
废弃的红砖水房孤零零地立在那儿,窗户玻璃碎了大半,用木板胡乱钉着,门口杂草丛生。
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铁锈味混合在一起,比老张头那屋子还难闻。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几乎要散架的木门。
里面光线昏暗,堆满了破损的课桌椅、生锈的铁桶、还有不知名的破烂,上面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墙角挂着几件看不出原色的、破烂的旧校服,像吊死鬼一样耷拉着。
水房中间,是一个早已干涸的、用水泥砌成的长方形蓄水池,池底积着一层黑乎乎的淤泥和落叶。
日记里说的“书包被扔进水房”,是不是就指这个池子?
我绕着池子走了一圈,心跳得厉害。
池壁很高,我踮起脚,用手电筒往里照。
淤泥表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反光。
是一小片不同于淤泥颜色的塑料?还是……
我四处看了看,找来一根断了的拖把杆,试探着伸进池底去拨弄。
杆子碰到硬物。
我用力一撬,一个沾满黑泥、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物体被带了上来。
是个旧饭盒,铁皮的,已经锈穿了底。
饭盒旁边,似乎还半埋着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我忽然觉得后背一凉。
不是风吹的那种凉,而是像有一块冰,缓缓贴上了我的脊椎。
胸口那个黑手印的位置,猛地传来一阵刺痛,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猛地回头。
水房门口空荡荡的,只有薄雾和杂草。
但刚才那一瞬间的冰冷触感和胸口的刺痛,真实得可怕。
是“它”吗?它知道我在这里?老张头说过,触碰这些脏东西,会惊动它。
恐惧让我差点扔掉手里的拖把杆。
但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已经开始了,就不能退缩。
我咬着牙,继续用杆子在池底淤泥里探索。
又扒拉出来几样东西:一个锈死的口琴,几枚磨损严重的玻璃弹珠,还有半截塑料梳子。
都是些小孩子的东西。
它们的主人,会不会就是日记本里那个被欺负的“我”?
我把这些东西摊在池边,试图拼凑线索。
饭盒、口琴、弹珠、梳子……这些像是某个学生曾经珍视的、却被恶意丢弃在这里的物品。
那种被剥夺、被践踏的委屈和怨恨,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似乎依然残留在这污浊的空气里。
“永远也洗不干净了……” 日记里的这句话,此刻有了更具体的含义。
不仅仅是书包被弄脏,而是整个少年时代的美好,都被扔进这肮脏的池底,彻底玷污了。
我正对着这些东西发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墙角那几件挂着的破旧校服,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没有风。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紧紧攥住了口袋里的铜铃。
是错觉吗?
我死死盯住那几件校服。
它们又不动了,像之前一样死气沉沉地挂着。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仿佛这间废弃水房的每一个阴影里,都藏着一双垃圾袋颜色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白天的安全感正在迅速消失。
我把从池底捞上来的几样小东西用一张废纸包好,塞进口袋,然后一步步退向门口,眼睛始终警惕地扫视着整个水房。
直到退到门外,重新站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我才稍微松了口气。
但胸口黑手印的刺痛感,依然清晰。
回过头,望向那扇黑洞洞的水房门,我仿佛能看到,浓郁的阴影中,有一个模糊的、由无数校园污秽和怨恨凝聚而成的轮廓,正对着我,咧开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它知道我开始了。
而我的调查,似乎刚刚触碰到这片巨大黑暗的一个微小角落。
下一个线索,又会在哪里?旧档案室?锁着的音乐教室?
还是……别的,更不堪入目的地方?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铜铃和那几件从淤泥里挖出的小物件,它们冰冷而沉重。
这条路,注定要踩着过去无数受害者的痛苦和绝望,走向一个未知的、更恐怖的深渊。
而那个“下一个轮到你了”的诅咒,如同丧钟,在我耳边越来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