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疗养院那片精心修剪的草坪上,弥漫着消毒水和青草被践踏后的苦涩气息。林建国枯瘦的手像铁钳般死死扣住保安的手腕,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的火焰,竟让训练有素的保安都出现了一瞬的僵滞。
“爸!”林柚的眼泪汹涌而出,是恐惧,更是看到父亲短暂清醒的狂喜。
这宝贵的僵持只持续了半秒!
“控制住他!快!”医疗部主任吴明哲的尖利嘶吼打破了凝固。他脸上伪装的斯文彻底撕裂,只剩下扭曲的狰狞。更多的保安和护工如同被激活的机器,无视林建国的反抗,凶狠地扑上!电击棒的幽蓝电弧噼啪作响!
周默刚撞开一个护工,眼角瞥见林柚即将被电击棒触到!他目眦欲裂,想扑过去,却被另一个保安死死缠住!强子正挥舞着那个已经空了的帆布工具包,像疯牛一样砸向围攻他的护工,嘴里吼着意义不明的脏话。那只荧光斑点狗则被混乱的人群踢来踩去,发出凄厉的哀嚎,幽光在泥地上乱滚。
完了!周默心头一片冰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哇——呜哇——呜哇——!!!”
刺耳得能撕裂耳膜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愤怒的咆哮,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打斗和嘶吼!数量之多,声势之猛,远超疗养院自身的安保力量!
红蓝爆闪的光芒如同狂暴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疗养院门口这片混乱的战场!
“警察!全部住手!双手抱头蹲下!”
扩音喇叭里传出威严到不容置疑的怒吼!十几辆警车如同钢铁巨兽,粗暴地冲上草坪,车门洞开,荷枪实弹的警察鱼贯而出,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了现场的每一个人!无论保安、护工,还是周默他们!
扑向林柚的保安动作僵在半空,吴明哲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惊愕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慌乱!他猛地松开试图再次去抓林建国的手,迅速后退一步,脸上瞬间切换回那种职业性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焦急的表情。
“警察同志!快!这里有人暴力袭击医护人员和安保!试图劫持危重病人!”吴明哲抢先开口,语速极快,指向周默和强子,语气充满了“专业”的控诉,“病人林建国精神状况极不稳定,有严重暴力倾向!必须立刻进行医疗干预!”
“放屁!是你们要给他注射……”周默怒吼着想反驳,立刻被一个警察厉声喝止:“闭嘴!蹲下!双手抱头!”
冰冷的枪口和绝对的武力威慑下,所有的反抗都失去了意义。周默、强子、林柚,甚至那只惊魂未定的荧光狗,都被迅速控制。林建国则被警察小心地从混乱中隔离出来,担架床被推到了一边,几名警察严密看守。
现场一片狼藉,警察迅速分割人群,控制场面,开始登记身份、询问目击者。吴明哲和几个护工被警察带到一边问话,他脸上带着沉痛和担忧,正“配合”地描述着“暴徒”如何“冲击”疗养院,试图“伤害”病人。
周默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冰冷的手铐硌得手腕生疼。他看着吴明哲那副虚伪的表演,看着警察似乎更倾向于相信这个“医疗专家”的一面之词,心一点点沉入谷底。蜂巢的能量远超想象,连警方都可能被渗透或误导!
“姓名!身份证号!和地上这个老头什么关系?”一个年轻警察拿着记录本,板着脸审问周默。
周默脑子飞速运转,绝不能把林柚卷进来!他咬咬牙:“周默!身份证号xxxx…他…他是我远房表叔!脑子有点不清楚,在老家走丢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想送他来和他老婆团聚,就住这里!结果他们的人上来就要强行打针!我们当然要拦着!”
“表叔?”警察狐疑地看了看形容枯槁的林建国,又看看一脸狼狈但眼神清明的周默,“那刚才喊爸的是谁?”他目光扫向不远处同样被铐着的林柚。
“她…她认错人了!吓的!”周默硬着头皮撒谎,心脏狂跳。
警察显然不信,正要继续盘问。突然,一个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小王,这边我来处理。你去帮老李维持外围秩序。”
周默抬头,看到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穿着便服、但气质明显是领头的警官走了过来。他国字脸,眉头习惯性微蹙着,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周默时,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他的警徽夹在皮夹克内袋边缘,周默眼尖地瞥到了名字:【陈正】。
陈正没说话,目光在混乱的现场扫视了一圈,尤其在那支掉落在草坪上、针尖还沾着泥土的注射器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被警察暂时看管、眼神依旧燃烧着混乱怒火的林建国身上,最后又回到周默脸上。
“林建国?”陈正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深蓝心智火灾唯一幸存的负责人?”
周默心里咯噔一下,他认识林建国!他点头,没敢多话。
陈正的目光又转向被警察拦在警戒线外、焦急地试图解释什么的吴明哲,眼神深邃难明。他没有理会吴明哲那边,反而对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察说:“给他们三个(指周默、强子、林柚)做基础登记,暂时按扰乱公共秩序处理,口头警告,不予羁押。这只…狗,”他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看着那只散发着幽幽荧光、瑟瑟发抖的斑点狗,“让他们带走,市区禁止饲养不明发光生物,下次再发现没收。林建国,状态特殊,先带回局里做精神评估和保护性安置。”
年轻警察愣了一下:“陈队,吴主任那边说……”
“按我说的办。”陈正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现场情况复杂,疗养院方面是否涉及违规医疗操作需要进一步调查。把人带走,现场清理干净,别影响其他病人。”
“是!”年轻警察不再质疑,立刻执行。
周默、强子、林柚三人都懵了。口头警告?放人?狗也带走?林建国被警方“保护性”带走?这结果比预想的最好情况还要好!这陈警官……是帮他们的?
吴明哲显然听到了陈正的决定,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想过来交涉,但被其他警察礼貌而坚决地拦在了警戒线外。他看着陈正的眼神,充满了冰冷的忌惮。
周默三人被解开手铐,做了简单的登记(周默给林柚编了个假身份信息)。那只惊魂未定的荧光狗被强子用外套胡乱裹住,抱在怀里,只露出一个生无可恋的狗头。林建国被小心地抬上警车,林柚看着父亲被带走,泪水无声滑落,嘴唇咬得发白。
“别担心,”周默压低声音对林柚说,“警察带走他,至少比落在蜂巢手里强!我们先离开这鬼地方!”
三人带着一只散发着诡异光芒的狗,在吴明哲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和警察的注视下,狼狈却迅速地离开了绿洲疗养院。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谜团交织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
直到彻底远离了那片白色的建筑群,拐进一条弥漫着城市特有复杂气味的后街,三人才敢停下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气。强子怀里的狗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吐了出来,吐出的秽物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泛着可疑的荧光。
“现在…去哪?”林柚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脸色苍白得像纸。父亲被带走,母亲还在那个虎狼窝里,她感觉天都塌了。
周默抹了把脸,手上沾着泥和汗。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挂着“公共卫生间”牌子的低矮建筑上。那地方老旧,墙皮剥落,门口还堆着些清洁工具。
“那里!”周默指向公厕旁边一个关着的小门,门上模糊地写着“工具间”。
“公厕工具间?!”强子差点跳起来,“默哥!咱刚出狼窝就钻厕所?这味儿……”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最安全!蜂巢的人估计想不到我们会躲进扫厕所的工具间!”周默眼神坚定,“而且,我需要一个地方,弄清楚这东西!”他拍了拍自己一直死死护住的背包,里面是血图衬衫和那枚“屎里逃生”的芯片。
林柚看着周默的眼神,又看看那破旧的门,点了点头。她现在没有选择。
强子叹了口气,认命地抱着还在干呕的狗跟上。
工具间里狭窄、阴暗,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和陈年污垢混合的味道。空间勉强够三人挤进去,强子只能抱着狗缩在角落。工具架上堆放着生锈的水桶、拖把、成卷的劣质草纸,还有几瓶刺鼻的清洁剂。
三人沉默地挤在这令人窒息的空间里,只有狗偶尔发出的痛苦呜咽声。疲惫、恐惧、迷茫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们淹没。
突然,工具间顶上一个积满灰尘的老旧方形喇叭,“滋啦”响了一声,吓了三人一跳。紧接着,一个毫无感情起伏、如同电子合成的女声,清晰地播报起来:
**【区域情绪监测通报:西三区环卫网格。】**
**【目标:3号隔间马桶。】**
**【当前情绪指数:-42(深度低落,存在潜在淤塞风险)。】**
**【建议:立即执行A级情绪疏导预案,播放《泉水叮咚》完整版,必要时投入物理安慰剂(笑脸贴纸)。】**
这荒诞到极点的播报,在这狭窄恶臭的工具间里响起,如同一个冰冷的嘲讽。连那只吐得奄奄一息的荧光狗都抬起头,茫然地“汪?”了一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默和林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荒谬和一丝冰冷彻骨的寒意。蜂巢的触角……连一个马桶都不放过!它们真的在“吃情绪”!
强子张着嘴,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艹…马桶…也抑郁了?”
就在这死寂的、被荒诞播报笼罩的瞬间——
“吱呀——”
工具间那扇薄薄的木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猛地拉开了!
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照亮了飞舞的灰尘和三人惊愕僵硬的脸。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沾着不明污渍的蓝色环卫工制服的身影。他个子不高,身形瘦削,一张脸藏在宽大的帽檐下看不真切,手里还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水桶和一个马桶搋子。
是小乐!那个执着于“马桶革命”、给公厕贴笑脸的清洁工!
他显然也没想到工具间里会挤着三个大活人和一只发光的狗,也愣住了。
下一秒,更让周默心脏骤停的画面出现了!
在小乐身后,一个高大、穿着皮夹克的身影堵住了去路!正是刚刚在疗养院“放过”他们的陈正警官!
陈正的目光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过狭窄工具间里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周默脸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他缓缓抬起右手,一副冰冷的手铐在他指间晃荡,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而就在他抬起手腕的瞬间,周默清晰地看到,陈正左手腕上戴着一块样式普通、毫不起眼的黑色运动手环——此刻,那手环的屏幕,正在疯狂闪烁着刺目的、不祥的猩红光芒!
红光急促地跳动,如同警报,又如同某种嗜血的信号,在昏暗的光线下,映照着陈正那张毫无表情的、如同岩石般冷硬的脸。
工具间里,空气彻底冻结。头顶的喇叭还在毫无感情地播报着3号马桶的“抑郁情绪”。小乐提着马桶搋子,茫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强子抱着狗,大气不敢出。林柚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周默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死死盯着陈正手腕上那狂闪的红光,又看看他手中晃荡的手铐。
放他们走……只是为了亲手抓住他们?那红光……是蜂巢的标记?还是……别的?
陈正向前迈了一步,皮靴踩在工具间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他举起手铐,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周默。有些问题,需要你跟我回去,好好解释清楚。”
他的手环红光,闪烁得更加疯狂,如同魔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