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谷之内,死寂笼罩。唯一的庇护所,便是那块半人高的残破石碑所散发出的微弱青光结界。结界之外,是密密麻麻、无声咆哮的胡人凶灵,它们幽绿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如同择人而噬的鬼火,不断冲击着光罩,激起一圈圈涟漪,却始终无法突破。
结界之内,气氛同样凝重。钟浩然焦躁地踱步,时不时望向结界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嘴里低声咒骂着玄尘和嵩岳公司。墨小雨则强自镇定,蹲在石碑旁,仔细研究着那些古老的符文,试图找出加固结界或另寻出路的方法,但符文太过晦涩,进展缓慢。
苏念盘膝坐在石碑正前方,双目微闭,双手轻轻按在冰凉的石碑基座上。他并未强行运功疗伤,而是将心神彻底放空,尝试着去感应这块石碑中可能残留的古老意念。
布欧安静地卧在苏念腿边,似乎石碑散发的气息让它感觉很舒适,萎靡的精神恢复了不少,它偶尔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深邃地望向石碑,仿佛能看懂那些扭曲的符号。
时间一点点流逝,结界的光芒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黯淡。外面的凶灵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冲击得更加猛烈。
就在苏念心神即将与石碑那亘古的沉寂融为一体时,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悲怆与决绝意念,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流入他的识海。
刹那间,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幻!
他不再是置身于阴森的山谷,而是站在了一片喊杀震天、血流成河的古老战场上!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凄厉的血红色,脚下是冰冷的黑色碎石滩(黑石滩!)。
旗帜残破,尸横遍野。他(或者说,他意识依附的那个视角)看到一支陷入重围的中原军队,正在做最后的抵抗。士兵们铠甲破碎,满面血污,却无一人后退,眼神中只有与敌偕亡的决绝。
为首的是一位身穿银色鳞甲、手持长枪的年轻将军,虽然甲胄染血,身负数创,却依旧挺立如松,指挥若定。苏念的心猛地一缩——那张坚毅而年轻的脸庞,赫然与他梦中所见、最终倒下那个“自己”有七八分相似!但气质更为成熟,显然是更高级别的将领。
而在年轻将军身侧,是一位穿着青色道袍、须发皆白的老者。老者手持罗盘,面容悲悯,口中念念有词,不断挥洒出清光,抵挡着敌军中夹杂的邪术攻击和漫天飞舞的凶魂。显然,这是一位随军的修士。
“林老!阵法还能支撑多久?”年轻将军一枪挑飞一名冲上来的胡人百夫长,嘶声问道。
被称为林老的道士脸色苍白,喘息着回答:“将军!煞气太重,万灵噬心阵已到极限!最多……最多一炷香!”
年轻将军望了一眼身边所剩无几的弟兄,眼中闪过痛楚,随即化为钢铁般的意志:“足够了!林老,按计划行事!我带弟兄们再冲一次,为你争取时间!务必……将‘它’留下,护我山河!”
林老重重叩首,老泪纵横:“将军放心!老朽纵魂飞魄散,亦不负所托!”
画面再转,惨烈的突围战爆发。年轻将军如同战神附体,枪出如龙,硬生生在敌阵中撕开一道口子,但也吸引了绝大部分火力,最终身陷重围,与梦中的结局一样,背靠那块卧牛石,力竭而亡……他最后的目光,望向了东方,充满了无尽的眷恋。
而林老则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少数亲卫,退到了山谷中央(就是现在石碑所在之处)。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决死之意,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划破掌心,将鲜血洒在地上,围绕着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刻满了符文的青金石碑基座,发下了震耳欲聋的誓言:
“皇天后土,英灵共鉴!吾等在此立誓,以吾血肉,铸此界碑!以吾残魂,镇此煞穴!护佑后来,邪魔不侵!此志不渝,天地共诛!”
轰! 伴随着誓言,所有人的精气神瞬间燃烧,化作一道璀璨的光柱,融入石碑!石碑骤然爆发出耀眼青光,将蜂拥而至的胡人凶灵和邪术暂时逼退!林老和那些亲卫,则在这一刻耗尽了所有生命,身躯化作飞灰,唯有不屈的意志与石碑融为一体!
景象到此戛然而止。
苏念猛地睁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泪水不知何时已模糊了视线。那悲壮的誓言,那舍生取义的决绝,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他明白了,这块石碑,并非简单的镇物,而是千年前那支孤军最后的守护意志所化!是无数英魂以自身血肉和灵魂立下的血誓界碑!
而那个年轻将军……很可能就是他某一世的前身!那份守护山河、眷恋东方的执念,跨越了千年,依旧在他灵魂中回荡!
“老大,你怎么了?”钟浩然和墨小雨察觉到苏念的异常,连忙围了过来。
苏念擦了擦眼角,声音有些沙哑:“我看到了……这块石碑的来历。它是千年前,一支在此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中原军队,以自身血肉和灵魂立下的守护之碑!”
他将看到的片段简要说了一遍,省略了自己可能与那将军的关系。
钟浩然和墨小雨听得目瞪口呆,肃然起敬。
“怪不得……怪不得这石碑的力量能克制那些凶灵!”墨小雨恍然大悟,“这是英灵正气,专克阴邪煞气!”
钟浩然也感慨道:“原来是前辈英烈!妈的,玄尘那老王八蛋,竟然敢惊扰先烈安眠,还用邪法驱使敌寇凶魂,简直罪该万死!”
就在这时,结界的光罩猛地剧烈晃动起来,光芒明显黯淡了一截!只见结界外,玄尘道人不知何时已经赶到,他悬浮在半空,双手掐诀,一股阴邪的黑气正不断侵蚀着青光结界!
“哼!区区千年残念,也想阻我?待我炼化这碑中英魂,正好补充我的万魂丹!”玄尘冷笑连连,加大了邪法输出。
结界岌岌可危!
苏念眼神一厉,他感受到石碑中传来的痛苦与不屈的意念。他再次将手按在石碑上,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感应,而是主动将自身精纯的、蕴含“济世”之念的悬壶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石碑之中!
“前辈英灵在上!后学苏念,愿承遗志,助诸位固守此界,荡涤邪氛!”
仿佛是水滴汇入了江河,苏念那充满生机的悬壶灵力,与石碑中刚正不阿的英灵正气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与融合!原本黯淡的青光骤然再次亮起,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璀璨!那些冲击结界的黑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
“什么?!”玄尘脸色一变,难以置信,“你的灵力……怎么可能与这古碑如此契合?!”
布欧也站起身来,对着玄尘的方向发出低沉的咆哮,身上白光隐隐,与石碑青光交相辉映。
钟浩然和墨小雨见状,精神大振,也纷纷将自身灵力注入苏念体内,助他一臂之力!
集合三人之力,加上石碑本身的英灵意志,以及布欧白虎血脉的隐隐威慑,青光结界竟然暂时稳固了下来,甚至隐隐有反推之势!
玄尘又惊又怒,连连催动邪法,却一时难以攻破。他眼神闪烁,显然在酝酿更恶毒的手段。
山谷中的对峙,进入了短暂的僵持阶段。但苏念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必须尽快找到彻底化解危局的方法,否则一旦力竭,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块承载着血与火、誓言与守护的古老石碑。生路,或许就隐藏在这千年前的秘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