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邪气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巨大的森蚺尸体横陈在地,如同一条溃败的恶龙,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搏杀。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未持续多久,便被更深的疲惫与隐忧取代。
苏念盘膝坐在一旁,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双手结印置于膝上,周身有微不可查的银色星力流转,如同呼吸般明灭。他在全力运转《度厄星力》,疏导体内翻腾的气血,修复被森蚺蛮力冲撞造成的暗伤。林晚守在他身边,怀里抱着陷入沉睡、呼吸微弱的布欧,纤纤玉指轻轻梳理着它有些凌乱的毛发,眼中满是心疼与担忧。布欧这次强行激发白虎血脉,消耗巨大,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恢复战力。
赵刚、张硕等人则警惕地注视着周围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刚才的战斗动静太大,难保不会引来其他不速之客。小刘和小芳互相搀扶着,脸色依旧惨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显然尚未从巨蛇和白虎变身的双重惊吓中恢复过来。周苒强自镇定,帮着张硕检查随身携带的仪器——大部分在刚才的混乱中已经失灵或损坏。石老栓则蹲在地上,用猎刀小心翼翼地刮去鞋底沾上的腥臭蛇血,浑浊的老眼不时扫视四周的迷雾,眉头紧锁,猎人的直觉告诉他,危险远未结束。
就在这时,赵刚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森蚺之前盘踞的那片区域。那里被压倒的草丛尚未恢复,露出下方黑褐色的泥土和一些被蛇身碾碎的骨骼残骸。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悲伤、激动与某种执念的情绪,驱使着他,让他暂时忘却了恐惧和恶心。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迈步朝着那片区域走去。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
“赵队?”张硕注意到他的举动,低声呼唤,带着询问。
赵刚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刚才惊鸿一瞥所见的、岩石缝隙中的那点金属反光所吸引。
他拨开沾着露水和血珠的草叶,忍着刺鼻的气味,蹲下身,仔细搜寻。手指在冰冷潮湿的泥土和碎石间摸索。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件坚硬、冰凉、带着锈蚀感的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将其从石缝中抠了出来,拂去上面沾着的泥土和苔藓。那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显露出它的真容——那是一截大约食指长短、已经严重锈蚀变形的金属管状物,一端有明显的断裂痕迹,另一端则残留着某种复杂的机械结构,依稀能辨认出击锤和撞针的轮廓。
尽管锈迹斑斑,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细节,但赵刚的身体却猛地僵住了!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瞳孔收缩,拿着那截金属管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认得这东西!或者说,他认得这种结构!这是他童年时代,无数次偷偷抚摸、向往,却又被父亲严厉告诫不得触碰的东西上的一部分!那是他父亲,那位沉默寡言的猎户,视若生命的伙伴——一杆老式双管猎枪的击发机构零件!
虽然型号可能略有差异,但这种老式猎枪的击发结构,他绝不会认错!
“是……是他……真的是这里……”赵刚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死死攥着那冰冷的金属零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数十年的猜测、母亲的遗恨、内心深处不肯熄灭的执念,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沉重无比的支点。父亲,确实是在这里,在这片被称为迷魂凼的禁忌之地出的事!这截残破的零件,如同一个来自过去的幽灵,无声地证实了这一点。
可是,为什么只有这一个零件?枪的其他部分呢?父亲和其他三个猎人的尸骨呢?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遇到了无法抗拒的天灾?还是……真的如母亲所怀疑的那样,发生了不忍言的人间惨剧?
更多的疑问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他环顾四周,试图找到更多线索,但除了这截冰冷的零件,只有森蚺盘踞留下的痕迹和弥漫的死亡气息。
苏念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体内的伤势暂时被星力压制住,但想要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和安静的环境调息。他看到了赵刚手中那截锈蚀的金属,以及他脸上那混合了悲痛、证实与更深迷茫的复杂表情,心中了然。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尘封的往事露出冰山一角,带来的或许并非解脱,而是更沉重的枷锁。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苏念站起身,声音虽然还有些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血腥味太浓了,很快就会引来别的东西。”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四周那死寂的浓雾深处,开始传来一些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起初是若有若无的“沙沙”声,像是无数细足刮擦着落叶和岩石,从四面八方传来,无法分辨具体方向和数量。紧接着,雾气中开始闪烁起一点点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点,它们飘忽不定,时隐时现,充满了不祥的气息。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嗥叫与呜咽声也隐隐传来,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混乱而充满恶意的背景音,不断冲击着众人本就紧绷的神经。
“糟了!”石老栓猛地站起身,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是那些被邪气污了的玩意儿!它们闻着血味儿来了!”他握紧猎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雾气中那些游弋的绿色光点,“不止一种……很多……我们被围上了!”
小刘和小芳吓得抱在一起,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张硕和周苒也迅速靠拢,背靠背,拿着仅剩的、可能没什么用的地质锤和工兵铲,脸色发白。赵刚也强迫自己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将那块锈蚀的零件紧紧攥在手心,塞进口袋,然后捡起地上的一根粗树枝,做出了防御姿态。
雾气仿佛活了过来,如同粘稠的潮水般向他们涌来,能见度进一步降低。那些绿色的光点越来越近,隐约可以看到光点之后扭曲蠕动的黑影,形态各异,有的如同膨胀的尸骸,有的像是多足的怪虫,更有一些完全是不可名状的、由阴影和邪气凝聚而成的能量体!它们被森蚺死亡散发的能量和活人的生气所吸引,从迷魂凼的各个阴暗角落汇聚而来。
“苏先生,怎么办?”张硕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看向苏念。
苏念眉头紧锁,破妄金瞳再次开启,淡金色的光芒扫视四周。在他的视野中,周围的能量场混乱到了极点,无数充满恶意和贪婪的邪气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将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包围得水泄不通!以他现在的状态,带着一群几乎毫无反抗能力的普通人,想要杀出去,难如登天!
“固守待援绝无可能。”苏念沉声道,迅速做出判断,“必须立刻突围!”
“往哪个方向?”赵刚急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石老栓。此刻,这位老猎人世代相传的、对山野危险的直觉,或许比任何仪器和法术都更可靠。
石老栓紧闭双眼,鼻翼翕动,仿佛在空气中捕捉着常人无法感知的信息。他侧耳倾听着雾气中那些诡异的声音,感受着脚下大地微不可查的震动。几秒钟后,他猛地睁开眼,指向一个方向,那里雾气似乎比其他方向稍微淡薄一丝,传来的恶意气息也相对“平静”一些。
“那边!”石老栓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赌上性命的决绝,“那边的‘脏东西’味道最淡!可能是唯一活路!但老头子也不敢保证!”
没有时间犹豫了!
“跟我走!”苏念低喝一声,强提星力,手中破邪扇再次展开,虽然光芒不如之前炽盛,但依旧散发着凛然正气。他率先朝着石老栓所指的方向冲去,同时左手一扬,数根灌注了微弱星力的银针如同飞蝗般射向雾气中扑得最近的两道黑影!
“嗤嗤!”银针没入黑影,发出轻微的灼烧声,那两道黑影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叫,动作微微一滞,但并未消散,反而更加狂躁地扑来!
“走!快走!”苏念一边用破邪扇挥出罡风勉强阻挡,一边催促身后众人。
林晚抱着布欧,紧跟苏念身后。赵刚、张硕护着小刘、小芳和周苒,石老栓则手持猎刀断后,不时挥刀砍向从侧面雾气中探出的、如同枯骨般的利爪或是黏滑的触须!
突围开始了!这是一场在浓雾与死亡阴影下的亡命奔逃!
队伍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在粘稠的雾气和层出不穷的诡异袭击中艰难前行。苏念冲在最前方,破邪扇每一次挥动都显得有些沉重,银针如同不要钱般洒出,只为在包围圈上撕开一道小小的缺口。林晚紧随其后,她虽然修为不高,但《蕴灵决》运转之下,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清辉,偶尔能弹开一些低阶邪祟的精神侵蚀,她怀中的布欧依旧沉睡,但似乎本能地散发着一丝微弱的神兽气息,让一些较为弱小的邪物不敢过于靠近。
赵刚、张硕等人则是险象环生。一根从地下突然钻出的、布满吸盘的惨白触手猛地缠住了小芳的脚踝,将她向下拖去!小芳发出凄厉的尖叫。赵刚眼疾手快,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粗树枝狠狠砸在那触手上!触手吃痛,松开了一些,张硕和周苒赶紧上前,合力将小芳拽了回来,她的脚踝已经一片乌青,留下了清晰的勒痕。
另一边,石老栓为了掩护众人,被一只从雾气中扑出的、形似腐烂山猫的邪物抓中了手臂,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衣袖。老人闷哼一声,反手一刀将那邪物劈开,但那邪物溃散时爆开的黑色污血却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让他手臂上的伤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并且开始迅速发黑恶化!
“石老爷子!”周苒惊呼。
“别管我!快走!”石老栓咬着牙,脸上冷汗涔涔,却依旧死死挡在队伍最后。
浓雾仿佛无边无际,周围的诡异声响和绿色光点越来越多,仿佛整个迷魂凼的邪物都被惊动了。众人的体力在飞速消耗,绝望的情绪如同这雾气般,开始悄然蔓延。
苏念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他感觉到自己的星力在快速消耗,伤势有复发的趋势。而前方的雾气,虽然石老栓指的方向邪气稍弱,但依旧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通往的是生路,还是另一个更恐怖的绝地。
就在他们即将被越来越多的邪物彻底吞没之时,前方的雾气突然剧烈翻涌起来,一股远比之前那些杂兵更加强大、更加凝聚、充满了冰冷与死寂的邪异气息,如同苏醒的巨兽,缓缓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