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悲恸与肃穆的气氛被那洞窟深处传来的恐怖虎啸与狂言彻底撕碎。邪气如同井喷般汹涌而出,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扩张,锁链崩断的刺耳声响越来越密集,仿佛某种亘古存在的枷锁正在寸寸碎裂!
就在众人心神俱震,几乎要被那滔天的邪恶意念压垮之际,那漆黑洞窟的深处,沉重的脚步声缓缓响起。
嗒…嗒…嗒…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众人的心跳节拍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压迫感。
终于,一道人影,自那无尽的黑暗中,缓缓踱步而出,站在了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身形高大魁梧,穿着一身不知何种兽皮鞣制成的简陋衣物,裸露在外的古铜色皮肤上疤痕交错,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他的面容带着一种历经风霜的坚毅,棱角分明,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幽泉,浓郁的凶煞之气几乎要凝成实质萦绕其间,冰冷、残暴,却又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左脸颊上,一道从眉骨斜划至下颌的狰狞疤痕,如同蜈蚣般盘踞,无声地诉说着他过往无数次血腥搏杀与“辉煌战绩”。若将他放在外面的世界,单凭这身凝若实质的凶煞之气,就足以让那些所谓的悍匪通缉犯肝胆俱裂,如同雏鸡见到翱翔九天的苍鹰,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人?这里怎么会有人?”张硕下意识地低呼出声,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在这与世隔绝、邪祟遍布的迷魂凼最深处,出现一个活人,这本身就显得极其诡异。
周苒和小刘小芳眼中也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但随即被那男子身上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所掐灭。
苏念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臂,拦住了下意识想要上前询问的张硕。“别动!”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在破妄金瞳的全力运转下,苏念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试图剖析眼前这个“人”的虚实。然而,令他心头骇然的是,他看到的,并非寻常人体的经络气血与能量流转,而是一片深不见底、混乱而狂暴的黑暗能量漩涡!那漩涡的核心,蕴含着足以撕裂天地的恐怖力量,其层次,远远超出了他目前第六境巅峰所能窥探的极限!
这绝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人!甚至不是寻常的修行者或妖物!联想到那洞窟中封印的为何物,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化形大妖!
妖物修行,逆天而行,每突破一大境界都需经历天劫洗礼。而渡过第七境雷劫者,便可褪去兽身,化形成人,其智慧、实力都将产生质的飞跃。眼前这位,无疑就是那被封印了数十载、刚刚脱困而出的——“山君”!
念及此处,苏念忍不住无奈地瞥了一眼被林晚紧紧抱在怀里的布欧。这小家伙,身负上古白虎血脉,修为早已踏入第八境初期,按道理早该渡过化形雷劫,能够口吐人言,甚至化为人身修行。可它倒好,平日里不是吃了睡睡了吃,就是仗着萌态可掬四处骗吃骗喝,特别是骗林晚和她宿舍里的女生给它开各种零食和罐罐,对修炼之事惫懒至极,别说化形,连开口说句话都嫌麻烦,宁愿用“喵喵叫”来表达一切。否则,若有一尊第八境的化形白虎在此,面对这刚刚破封、实力未必恢复至巅峰的“山君”,他们又何至于如此被动?
苏念全身肌肉紧绷,度厄星力在经脉中悄然运转至极限,银针暗扣指间,破邪扇虽略有损伤,却也蓄势待发。他死死地盯着那缓步而来的“山君”,不敢有丝毫懈怠。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峙,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对方手中。
而此刻,布欧的反应却有些异常。它没有像往常遇到危险时那样炸毛低吼,反而是一双异色的猫瞳直勾勾地盯着那走出黑暗的“山君”,小小的脑袋微微歪着,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困惑与……一丝难以捕捉的熟悉感。
就在“山君”现身的刹那,布欧的脑海深处,仿佛有一根尘封了无尽岁月的琴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一幅模糊而破碎的画面,如同闪电般划过它的意识:
……混乱的能量风暴,崩塌的山岳……一只体型庞大、通体漆黑、唯有额间一道金色竖纹熠熠生辉的巨虎,正叼着一只毛色纯白、体型尚小、模样竟与布偶猫有七八分相似的小白虎,在无数狰狞恐怖、形态各异的妖物追杀下,于破碎的大地与天空中亡命奔逃!巨虎的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淋漓,但它的眼神却充满了不屈与一种近乎固执的守护意志。而被它小心翼翼叼在口中的小白虎,眼中则充满了懵懂、恐惧,以及一丝对巨虎的绝对依赖……
这画面一闪而逝,快得让它无法捕捉更多细节,但那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那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依赖、恐惧、悲伤?),却真实地残留了下来。它……好像认识这只大老虎?在很久很久以前……
“小家伙?你怎么了?”林晚敏锐地感觉到了布欧身体的瞬间僵硬和眼神的变化,不由得更紧地抱住了它,低声询问道。
“喵……”布欧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带着茫然不解的叫声,用小爪子扒拉了一下林晚的手臂,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山君”。
那“山君”——化形男子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惊惧的勘探队众人,在苏念身上略微停留,似乎对他身上那精纯的星力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更多的是一种漠视。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被林晚抱在怀里的、那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白色“小猫”身上。
他先是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狂吼,这吼声不再局限于虎啸,更夹杂着一种古老苍凉的语言韵味,仿佛在尽情宣泄着被长久封印的压抑、愤懑,以及此刻重获自由的极致狂喜!声浪在洞穴内回荡,震得众人耳膜生疼,气血翻腾。
宣泄完毕,他仔细地“看清”了布欧。那冰冷残暴的眼底深处,竟极其隐晦地、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仿佛看到失散多年、不成器后辈的……喜悦?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这丝情绪消失得极快,快得连苏念的破妄金瞳都几乎没能捕捉,更遑论惊魂未定的勘探队众人。
“山君”脸上露出一抹饶有兴味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戏谑与审视的弧度,声音洪亮而带着一种古老的腔调,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啧啧……身负西方庚金白虎之血脉,本源却受损如此严重,流落至此等贫瘠之地,与凡俗蝼蚁为伍……真是……暴殄天物。”
他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他果然一眼就看穿了布欧的根脚!
布欧被他话语中那种居高临下的评价态度激怒,同时也因为内心那不断翻涌的熟悉感而烦躁不安。它低吼一声,猛地从林晚怀中挣脱,轻盈地落在地上。虽然依旧是布偶猫的形态,但它的眼神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和警惕,身体微微弓起,不再是卖萌的姿态,而是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它死死地盯着“山君”,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呜呜”声。
看到布欧这副如临大敌却又透着倔强的模样,“山君”眼中的戏谑之意更浓,他哈哈一笑,声震洞窟:
“怎么?小家伙,不服气?也罢!自古一山不容二虎!既然碰上了,那就让本君看看,你这继承了白虎名号的小家伙,如今还剩下几分本事!”
他猛地踏前一步,周身凶煞之气如同狼烟般冲天而起,整个山洞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打一场?!”
这三个字如同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点燃了布欧血脉中属于百兽之王的骄傲与战意!它不再压制,体内沉睡的洪荒力量如同火山般爆发!
“吼——!!!”
震耳欲聋的虎啸取代了猫叫!耀眼的白光自它小小的身躯中迸发!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布欧的体型如同吹气般急速膨胀!纯白的长毛化为绸缎般光滑亮丽的白色皮毛,神秘的黑色纹路自然浮现,四肢变得粗壮有力,利爪寒光闪烁!最令人震惊的是,一对洁白宽大、覆盖着鳞次栉比羽毛的翅膀,再次自其肩胛骨处猛然展开!翼展接近四米,轻轻扇动间便卷起阵阵狂风!
第八境大妖的恐怖威压,混合着最纯正的上古白虎杀伐之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与“山君”那暴虐邪异的威压分庭抗礼,竟隐隐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窒息感冲淡了几分!
“哦?”“山君”看到布欧显出的白虎真身,尤其是那对标志性的翅膀时,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更加浓厚的兴趣,他抚掌(虽然他并没有像人类那样鼓掌,但动作神态类似)笑道:“呵呵,才刚觉醒血脉不久,便能显化出‘胁生双翅’的白虎异象!不错!当真不错!!看来本源虽损,底子倒还没完全废掉!”
他话锋一转,环视了一下这个相对狭窄的山洞,摇了摇头:“不过,此地太小,施展不开手脚,打起来不过瘾,也免得毁了这处……故地。”
“山君”话音刚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发力的动作,整个人就如同鬼魅般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残影,并非冲向布欧,而是以超越众人反应极限的速度,径直掠过了苏念等人身边,带起一股猛烈无比的腥风,冲向他们来时的通道方向!
“小心!”苏念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声,那恐怖的劲风已然扑面而来!
勘探队众人都是普通体质,哪里承受得住这股由绝世大妖移动时自然而然带起的风压?顿时如同被狂风席卷的落叶般,惊叫着东倒西歪,摔作一团。就连苏念,也只觉得一股巨力撞来,脚下不稳,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岩壁上才勉强停下,体内气血又是一阵翻涌,心中骇然至极!这“山君”的速度,简直超乎想象!他甚至连对方是如何动作的都没看清!
待得狂风稍息,众人狼狈不堪地爬起身,定睛看去,山洞内哪里还有“山君”的身影?他早已如同瞬移般冲出了山洞!
“喵嗷!!!”(翻译:别跑!)
布欧所化的白虎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它显然将“山君”的离去视作了挑衅和逃避。没有任何犹豫,它双翅一振,庞大的身躯却展现出惊人的敏捷,化作一道白色流光,紧随着“山君”留下的气息,追出了山洞!
“快!跟上去!”苏念强压下伤势,急促喝道。他深知,布欧虽血脉强大,但毕竟刚刚觉醒,战斗经验恐怕远不及那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山君”,此战吉凶难料!他们必须前去,哪怕只能在一旁牵制,或者寻找机会。
赵刚此时也已迅速将父亲的骸骨小心收敛,用一块干净的布包裹好,连同那块记录着真相的羊皮和锈蚀的猎刀一起,紧紧绑在身后。他眼神坚定,父亲的遗志如同火焰般在他心中燃烧,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用生命参与封印的恶魔肆虐人间。
“走!”赵刚背起父亲的遗骨,沉声道。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以最快的速度,沿着来时的通道,冲出了这处充满悲壮与危机的地下空间,重新回到了迷雾笼罩、光线昏暗的外界山林。
刚一出山洞,映入眼帘的景象便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山君”所化的魁梧男子,正负手立于一片相对开阔的林地中央,仰首向天!他并没有立刻对追出来的布欧发动攻击,而是深吸一口气,随即——
“吼——!!!!!!!”
一声远比之前在山洞内更加宏大、更加威严、充满了无尽霸道与宣告意味的虎啸,如同九天惊雷,猛地从他口中爆发出来!
这声咆哮不再仅仅是声音,而是化作了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恐怖音浪,以“山君”为中心,呈球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轰隆隆——!”
音浪所过之处,那些需要数人合抱的参天古木,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收割的麦草般,齐刷刷地向后倒伏、断裂!地面的腐殖层被层层掀起,露出下面黑色的泥土!躲藏在附近的一些弱小妖兽、毒虫,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这毁灭性的音波中被直接震成了漫天血雾,爆体而亡!
这不是警告!这是清场!“山君”在以最霸道的方式,宣告这片区域的王者归来,驱逐一切不相干的生灵,只为接下来与宿命之敌的对决,营造一个绝对“干净”的战场!
音浪席卷而至,苏念急忙运转星力,在众人身前布下一层淡淡的银色光幕,同时将破邪扇挡在最前方。即便如此,那恐怖的音波依旧震得光幕剧烈摇晃,苏念喉头一甜,险些再次吐血。身后的勘探队众人更是被震得头晕眼花,耳鼻渗血,几乎站立不稳。
待得这毁天灭地般的音波过去,以“山君”为中心,方圆数公里内,已然被清出一片巨大的、如同陨石撞击般的圆形空地!唯有他与对面那只肋生双翅、威风凛凛的白色巨虎,遥遥相对。
狂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与尘土,在两者之间盘旋飞舞。一边是凶煞滔天、睥睨天下的化形虎君,一边是血脉尊贵、初露峥嵘的飞天白虎。
旷世之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