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张太医给陆平章看腿施针。
另一边,燕姑也已经走到西院了。
西院的下人们看到她过来,纷纷悚然一惊。
东院的人可是从来不往他们西院来的,没想到今日竟然把这位祖宗姑姑吹到这里来了。
燕姑的出现,就跟那日陆平章突然的出现有着差不多的效果,都让人心惊肉跳,摸不清她要做什么。
东院的人对西院的人而言,都吓人得很。
虽说这位燕姑姑的脾气并不算差,甚至在下人堆里还称得上和蔼,但她身份和地位在这,何况西院和东院的关系,这让他们看到她的时候就像是老鼠看到猫一样。
反应过来。
有人偷偷先进去通传,好让里头的主子们可以事先知晓,也有人往燕姑那边迎过去,恭恭敬敬跟人问好。
“燕姑姑。”
“嗯。”
燕姑看着那进去通传的身影,没说什么,只淡淡道:“我有事来跟老爷说。”
那几个下人自然是不敢阻拦她的,嘴上答应着请人稍候,已经让人进去通传了,又请人往荫凉处站,态度很是殷勤。
“她怎么来了?”
屋内西院一干主子们也都听说她来了的消息,陈氏率先蹙眉轻声说道。
陆砚辞也皱了下眉,但没说话。
只是事关东院之事,还轮不到他们母子俩说什么,陆昌盛对待这位养育他长子长大的心腹忠仆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忙请人进来说话。
燕姑进来后,就只跟陆昌盛和陆老夫人微微欠身行了个礼,也没理会其余诸人,之后就直接对着陆昌盛说话了:“有件事要同老爷说下。”
陆昌盛也不敢让人站着说,客气道:“你坐下说。”
有人要给燕姑搬椅子倒茶。
燕姑拒绝了:“不用了,也就一、两句话的事,我这说完还得回去给侯爷准备晚膳,就不弄得那么麻烦了。”
她这么说,陆昌盛自然也就不好坚持,只一脸和蔼地问燕姑:“你要说什么?可是平章有什么事要你交待给我们的?”
燕姑道:“倒不是侯爷有什么吩咐,只是今日宫里赐婚的旨意下来了,侯爷和沈姑娘的婚期定在今年的七月十二,这眼看着也就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了。”
屋内西院众人听到这话都面露吃惊,尤其是陆砚辞,更是直接抬起了头。
他没想到还有赐婚一事,更没想到两人七月份就要成亲。
虽然刚刚他们也在商量他跟兰娘的婚事,但——
陆砚辞还是不敢相信,沈知意竟然真的要嫁给陆平章了。
圣上赐婚。
这下无论是谁,都无法再阻止这门亲事了,他也不可能再劝沈知意别嫁给陆平章了。
陆砚辞的手又握紧了一些。
身体紧绷,脸上的情绪是怎么隐藏都能窥察出来的沉郁。
其余人显然也都被这个消息惊到了,在场之人中,恐怕也就只有左谧兰在短暂地吃惊过后便又恢复如初。
她大概也是在场之人中,最不介意沈知意嫁给陆平章的人。
虽说沈知意嫁给陆平章的确会影响她在陆家的地位。
但不管怎么说,她背后还有太后这尊靠山,只要她不主动去招惹那个沈氏,信义侯自然也不会主动对她做什么。
自然。
要是有人能替她解决沈氏,她当然也会很高兴。
但身侧陆砚辞的神情反应,却让左谧兰心下一沉。看着他再次失神和强忍着愤怒的脸,左谧兰抿唇未言,握着帕子的手却不禁轻攥起来。
砚辞这样,究竟是真的不甘,还是?
燕姑看这一家子的反应,神情微冷,心中亦是连连冷笑。
面上倒是没显出分毫。
“老爷?”
她出声喊人。
陆昌盛被喊得回过神。
事已至此,陛下隆恩,陆昌盛当然还是高兴的,他笑道:“这是好事啊,陛下如此爱护平章,也是咱们陆家的福气啊。”
燕姑颔首,附和道:“是好事。”
她之后也没立刻说起自己的来意,而是往左谧兰微微隆起的肚子处瞧了一眼:“二公子好事也将近了吧?”
左谧兰被她这目光看得浑身微僵,纤纤玉指不由抓紧了一些,不知道这位姑姑突然提到这个是想做什么。
她不觉得她这是想恭喜她。
陆砚辞这会已然清醒,便迎着燕姑的注视淡声说:“是,太后娘娘着我们快些成亲。”
燕姑这样的人精,岂会听不懂这个话外之音?
着,而不是赐。
那么这就只是太后娘娘口头上的一句话罢了。
为得什么?
不过是怕日子再长些,这左家女的肚子就更大了,到时候被宾客看得丢尽脸面。
她果然没恭喜,瞥开视线后忽然说:“这按理说,二公子为幼,长幼有序,自是不该越过长兄去娶妻。”
陈氏脸色微僵。
当初砚辞跟那沈氏定亲,陆平章连个成亲的影都没,那会怎么不说长幼有序了?
偏偏现在跑过来说这些,陈氏当然能看出他们主仆没有怀什么好心思。
怕是故意来让他们出丑的。
但左谧兰有太后这座靠山,陈氏倒也不慌,重新摆出一张笑脸后就跟燕姑说:“按理说是该这样,但奈何太后娘娘体恤兰娘这丫头,咱们总不能忤逆太后娘娘的意吧?”
“老爷,你说是吧?”
陆昌盛也不想到时候那左氏挺着个大肚子,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正要开口帮腔。
燕姑便又开口了:“老爷误会我的来意了,我话还没说完呢。”
陆昌盛一听这话,便也停下声看着她。
燕姑继续说:“虽然长幼有序,但侯爷念在兄弟情谊,自然不会让二公子这么难堪。”
“二公子想什么时候娶妻都可以。”
显然,在场众人都没想到燕姑到此竟然是带来这样一番话。
别说陈氏母子惊讶了,就连陆昌盛也是一脸吃惊。
但他显然盼着他们兄弟和睦,虽然诧异平章竟能主动做这些事,却也没想太多,只道:“好好好,平章果然是有长兄风范。”
“老二,回头你带着左氏好好去谢谢你长兄。”陆昌盛跟自己的次子吩咐,打心里盼着他们兄弟从此能和睦,到时候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但陆砚辞显然不相信陆平章会这么好心。
他蹙眉看着燕姑,想看看这女人到底打得什么主意,被左谧兰握了握手才迟疑应是。
燕姑直接替陆平章拒绝了:“道谢就不必了,侯爷还在施针,也无暇见人。”
“我来此除了说这事外,还有一事要老爷做主。”
陆昌盛现在心情很好,捋着胡须笑眯眯说:“你说。”
其余人也都看着燕姑,等她说事。
燕姑问:“不知老爷准备给侯爷多少聘礼让他娶沈姑娘?”
“什么?”
陆昌盛愣住了。
陈氏倒是豁然反应过来这女人今日过来的真正用意!
她还以为她是来故意找事的,如今看来,她这是来问他们拿钱的啊!
“怎么?”
燕姑扬眉问:“老爷这是准备什么都不给?”脸也立刻有些拉了下来。
“岂会!”
陆昌盛反应过来忙匆匆为自己辩解道:“平章是我儿,我这个当爹的岂会没准备?”
但他事先的确没想过平章竟然会问他拿钱。
这么多年,他从未要过他们一样东西,就跟嫌脏似的。
这一时半会的,陆昌盛的确有些被这个阵仗弄得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陈氏,这事你来准备。”他把事情再次丢给了陈氏。
倒也无可厚非。
陈氏是当家主母,这些事本来也该由她处理。
陆昌盛把事情丢开之后又轻松了起来,不顾陈氏难看的脸,继续笑着跟燕姑说:“你让平章放心,他跟砚辞都是我儿,我自会一视同仁。”
陆昌盛以为自己这样,算是做得很好了。
燕姑却因为他的话不满起来。
“一视同仁?”她眯着眼睛问。
“老爷莫不是忘了,我们侯爷不管是身份还是排序都在二公子前面,这一视同仁的说法说出去,可是要让旁人看笑话的。”
她是从来不怕得罪谁的。
在这个家,什么东院西院,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侯爷的东西!
侯爷记着老太爷临死前的嘱托,给了他们一点脸面让他们能在这有个栖身之地,但他们也可真别把自己当能做事的主子了。
看着陆昌盛微僵的脸。
燕姑浑然不怕,继续问陆老夫人:“老夫人不会也这么想吧?”
陆老夫人被她看得悚然一惊。
刚才就作壁上观的人,这会被看得抖了一抖,又开始闭上眼睛装模作样说自己头晕起来。
燕姑眼中含着冷笑,继续看向陈氏。
好像不知道自己在戳她心窝子一样,燕姑问陈氏:“陈夫人怎么说?你觉得二公子的婚仪该比我们侯爷大吗?”
陈氏便是平日再能忍,被一个奴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也有些绷不住了。
但她知道这种情况下,没人能帮她。
姑姑和老爷都没法说什么,砚辞就更加没法说什么了。
她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勉强笑着跟燕姑说:“你说的是,侯爷为长,自然该以侯爷为尊。”
燕姑听她这么说,像是终于满意了。
她又笑了起来:“那我就在东院候着陈夫人给的礼单了。”
她说完又微微欠身便先行离开了。
燕姑离开之后,屋内安静了很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要陆娩在,以她的性子肯定是要大吵大闹起来的。
但她腿伤未愈,还在房中养病。
最后还是陆昌盛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她说的也没错,平章毕竟是长兄,又是陛下赐婚。”
纵使早知这男人靠不住,陈氏听到这话还是气得不行。
但碍于两人昨日才争吵过一番,陈氏还是先行忍耐了下来。
但再忍,陈氏心里也憋着股气,凭什么她的砚辞要处处低那个孽畜一头?
何况那都是真金白银,是他们家的,凭什么要给陆平章和沈知意那个小贱人?
陆砚辞没说话。
要放在平时,这仪式大小,他也无所谓。
但只要想到要跟那陆平章比,陆砚辞心里这口气就始终压不下来。
他沉着脸低着头。
最后还是左谧兰看着这一家子,犹豫片刻后起身说道:“婆母,公爹。”
她刚才就已经被陈氏要求改了口。
只是先前听她这么喊是高兴,现在听左谧兰这么喊,陈氏心里就跟扎了根刺似的,难受极了。
说到底还是她这身子的原因。
要不是有了身孕,他们又何必着急办?现在被人拿了把柄,害得砚辞丢尽脸面不说,他们陆家也都得跟着丢脸。
她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刚刚看到太后娘娘赏赐的那些东西时,她还握着左谧兰的手,就差把左谧兰直接当亲生女儿看待了。
“我嫁给砚郎不图别的,我身后也已经没什么家人好友需要宴请的,所以婆母不必为我大操大办。”
“婆母真要大办,何不再等几个月?到时候砚郎已有官职,我这孩子也要出身了,到时候不管这是女儿还是儿子,都是陆家的长孙。”
她这话一出。
不仅陈氏看向左谧兰,就连先前脸色难看的陆砚辞也突然看向了左谧兰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母子俩都跟长没关系,一个是继室,一个是次子。
所以这么多年才会处处被陆平章母子压一头。
但有件事是陆平章怎么做都压不过他们去的,就是孩子!
两人的心口几乎同时一舒。
是了。
这是陆平章永远比不过他们的。
就陆平章那个身体,行不行都不知道了,更何况生孩子了。
陈氏先前那一刹那对左谧兰升起的厌恶之情,也随之放下了。她重新扬起笑意跟左谧兰说:“好孩子,还是你懂事。”
“这事娘会做主的,你就好好养身体,照顾好自己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陈氏语气缓和了许多。
转头还跟陆砚辞吩咐起来:“砚辞,照顾好兰娘。”
陆砚辞握着左谧兰的手称是。
脑中闪过沈知意的身影,陆砚辞抿了抿唇,又强行把那个身影踢出脑子。
沈知意并不知道陆家的这场闹剧,也不知道陆平章今日去把陆砚辞一家狠狠恶心了一顿。
倘若让她知晓,她定得拍手称快叫好。
虽然拿了不少好东西,就连她心心念念的文竹园的钥匙都已经被她拿上了,但沈知意今晚却明显有些不在状态。
她心里始终记挂着张太医走前的话,担心陆平章不肯好好看病。
只是怕被她娘察觉,沈知意吃完晚膳就寻了个由头先回到自己房间里来了,又吩咐花楹去外头等消息。
嘱咐她只要有张太医或是侯府递来的消息,就立刻来禀报她。
自己则握着那串陆平章给的手串,不住拨弄着。
心神不宁。
“姑娘今晚瞧着怎么有些不高兴?”茯苓在她身边伺候着,不知道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姑娘怎么反而看起来没那么高兴。
“您怎么了呀?”
她趴在沈知意的面前睁着大眼睛询问。
沈知意不想说陆平章的事,正要随便找个借口含糊过去,外面就传来了花楹的声音。
“姑娘,您在里面吗?”
“在,快进来!”沈知意冲外面的花楹说。
等人进来后,不等她行礼,沈知意便着急询问:“怎么样?”
花楹是跑着回来的,喘着气回道:“回姑娘话,是侯爷身边一个叫赤阳的护卫过来传的话,说是侯爷一切都好,张太医已经为侯爷施针过来了,您可以不必担心了。”
沈知意听她这么说,高高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在此刻彻底落了下来。
“他人呢?”
沈知意问花楹,看她气喘吁吁的,又让茯苓给她倒了杯水好方便她解渴。
“那护卫大哥说今天太晚了,就不打扰姑娘您歇息了,跟奴婢传完话后就先骑马走了。”花楹说完才接过茶盏喝水。
沈知意闻言也没说什么,总归陆平章肯好好看病就好。
但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要对陆平章更好些,还要多注意他的身体,就算陆平章嫌她多管闲事,她也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