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天被马鞭抽得在地上浑身抽搐。
马鞭本就粗糙,杭天虽为男子,却自幼养尊处优,如今又正值夏天,身上衣裳单薄,就这么一会功夫,他身上就已经被打出好几条血印来了。
更别提下身传来的剧痛。
身上的疼抵消了醉意,杭天清醒了不少。
他清醒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火冒三丈,嘴里喊着不干不净的话,连对沈知意的美貌都忘光了。
满脑子都是这是哪来的疯婆娘,竟敢这样对他?
还有不可思议。
在这宛平城中,竟然有人敢打他?
简直不要命了!
他被打得在地上打滚,自然没有注意到沈知意的脸,只是看着一旁目若呆鸡的一群人,心中简直气闷恼火到了极致。
他咬牙切齿:“蠢货,还不来帮本少爷!”
杭家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要上前来帮忙。
沈知意带来的人这会就起作用了。
沈知意一个眼神,领头的那个家丁就立刻聪明地会意,忙领着人挡在她面前抄起家伙跟杭家人对抗起来。
“沈姑娘,您这……不好吧?”
杭管家看着这一幕,脸色也不由难看了起来。
地上的那位毕竟是他们杭家上上下下的祖宗,他要真出什么事,他们这群人都得跟着倒霉。
这样想着,尤其听到里面传来他们少爷的惨叫,杭管家的声音也不由低了几分,透着几分威胁。
“沈姑娘,事情闹太大,就不好收场了。”
沈知意闻言嗤笑。
刚刚她是不想因为旁人牵连到陆平章,但杭天这个蠢货,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还胆敢碰她。
她正想着怎么教训他呢,这畜生就自己跑到她面前来造次了。
那她不收拾他一顿,岂不是很对不起她这个陆平章未婚妻的身份?
沈知意手上没停。
鞭子抽久了胳膊疼,要不是找别人不好,沈知意都想坐在一旁让别人代劳。
不过这样抽也挺好,右手抽累了就换左手,间或踹他几脚泄愤。
她反问道:“杭管家这是在威胁我吗?”
杭管家那边才说了句“不敢”,沈知意便率先叫嚷起来:“不敢?还有你们杭家不敢的事?刚刚你杭家的公子可是直接说他是宛平的天王老子呢!”
沈知意是从来不怕把事情闹大的。
何况她现在占着理。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刚刚就敢直接朝我扑过来,我要是不做点什么,还不知道被你家公子怎么对待呢?杭管家现在竟然还同我说不好收场,我家祠堂里可还高悬陛下亲赐的圣旨呢,不若我同你家去圣上面前对峙,看看今日这事究竟是谁对谁错?”
沈知意并没有把陆平章牵扯出来说事,而是直接拿圣上压人。
别说刚刚还存着郁气的杭管家顿时脸色惨白,就连地上被打得全身开花的杭天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他费力挣扎着看向沈知意,在定睛看了一会后,终于认出她是谁了。
“你、是你——”
沈知意自然不会理会杭天这番话。
倒是杭管家灵机一动,顺势说道:“沈姑娘,我们公子刚刚喝醉了,他要知道是您,定不敢这样做。”
偏沈知意最厌恨这样的话。
余光一扫身后依旧苍白着脸色的秦思柔,沈知意不由设身处地去想,若非她如今有陆平章做靠山,恐怕她也会像秦思柔以及其他被杭天欺负、玷污的女子一样任人鱼肉。
这样想,刚刚还有些脱力的沈知意更是狠狠往那杭天身上狠抽了几鞭子,把杭天抽得眼冒金星,再次惨叫出声。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我,是别人,就可以任你们随意欺辱?杭管家是这个意思吧?”她质问道。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
但如今围观的人这么多,加上沈知意这个身份,杭管家如何敢认?
恰好这个时候一向疼爱杭天的杭夫人得知爱子被打的消息,从里头冲出来了。
“天儿!”
被人挡着,杭夫人看不到自己的儿子在哪。
但杭天听到这个声音,只觉救星降世,立刻喊道:“娘,快救我!”杭天现在已经怕极沈知意这个疯婆娘,顾不得脸面,就连滚带爬地往外冲去。
“姑娘。”
几个沈府的家丁看到从里面出来的华服妇人,心中一时也有些忌惮起来。
在宛平的,当然知道杭家是什么背景,这杭夫人又是什么背景。
他们也有些后怕起来了。
沈知意看着爬走的杭天,有些遗憾,手心攥了半天的马鞭都红了,她没在意,只跟他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回到原本的位置去。
也没要他们去面对这位一向嚣张跋扈的杭夫人。
“天儿!!!”
几乎是家丁才从她面前移开,沈知意就看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妇人面色如纸地冲杭天扑去。
“姑娘……”
孟姑姑看着这一幕,不由担心地走到沈知意的身边。
她当然知道这位杭夫人的身份。
可以说这位杭公子胆敢如此嚣张,借的其实就是杭夫人娘家的势力。
杭夫人的兄长是如今的兵部尚书厉昊。
沈知意也知道。
但她并不担心,这事便是闹大,也是她有理。
“没事,你们先上马车。”她跟孟姑姑说。
孟姑姑自然不肯。
沈知意蹙眉,还想说,那位一向养尊处优、无人敢忤逆的杭夫人已经冲沈知意满脸震怒地看了过来。
她看着沈知意手里还没丢开的马鞭,目眦欲裂:“是你!就是你打的我儿!”
杭管家终究怕事情闹大,还是上前简单说明了此事。
可杭夫人是谁?
便是心中忌惮信义侯,但对一个还没过门的商户女,她又岂会真的放在眼里?
不然这阵子城中宴请沈知意沸沸扬扬,她也不会无动于衷。
说到底是打心里看不起她的出身,看不起沈知意这个人。
“给我拿下!”她厉声发话。
“夫人——”
杭管家皱眉,依旧想阻拦。
其余人也不敢动。
他们知道沈知意的身份,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杭夫人看着这一幕,更为震怒。
“好、好!”她接连两个好字,突然朝身后的侍女看去,“去给我杀了这个贱人!”
这侍女是杭夫人娘家的家生子,亦是死士,自然唯她的话是从。
“夫人,不可啊!”杭管家彻底变了脸。
已经被人扶起来的杭天,眼中却闪烁着奇异的光。
他今日受此羞辱,自然不甘如此,此时听他娘发话,他又猖狂起来。
若非现在身上疼得厉害,他都想直接自己手持弓箭,杀了这几个贱人!
“娘,给我杀了她!”
“我要让她不得好死!”
他疼得厉害,说着说着又满脸痛苦地咳嗽起来。
杭夫人看他这样,更为心疼,一边小心扶住他,一边冲侍女吩咐:“去!”
侍女领命持剑过去。
对于杭管家的阻拦,她亦没当一回事,直接把人推开,就手持长剑朝沈知意走去。
沈知意看着这一幕,也有些不敢相信。
从前只知道这位杭夫人是个嚣张跋扈,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但沈知意也没想到她竟然真能如此猖狂!
这还这么多人呢。
她就敢直接当街要她的性命!
她还有王法?
怪不得养出这么一个儿子。
“姑娘!”
孟姑姑看着这一幕变了脸,她想也没想就直接挡在了沈知意的面前。
秦思柔也是如此。
“今日是我牵连沈姑娘和姨母。”秦思柔看着那边过来的侍女,血色尽褪,心里甚至后悔起来。
若早知如此,她宁可从了杭天那厮,或是直接自绝于世,也好过如今害了旁人跟她一起受罪。
她咬牙,欲冲出去与那侍女拼命,嘴里不忘说:“沈姑娘,请带我姨母离开!”
“思柔!”
孟姑姑变了脸。
沈知意更是一把拉住了她,没让她白白去送死。
她没耽搁,准备直接拿起哨子吹响,心里却也担心,她一直都没试过这个哨子,也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用——
但无论如何,她都得试一试!
周遭围观的群众看着这一幕也纷纷议论起来,沈府的家丁虽害怕,也都往沈知意面前站。
不然大小姐要是出事,他们也逃不了一死啊!
可即便是在这样的嘈杂议论声中,那侍女也始终面无表情,没有停步。
“快,快去阻拦!”
杭管家被杭夫人带来的人抓着,嘴上还不忘喊道。
他是真的急了。
这位沈姑娘要是真出事……
他简直不敢想。
可杭夫人在此坐镇,谁敢造次?
围观在人群之外,处于马车之中的陆砚辞看到这一幕则皱了眉。
他先前听到城中的议论,便让人调了马车的方向过来。
从沈知意拿鞭子抽杭天开始,他就已经在这了。
他没想到沈知意胆子这么大,但也为她那一刻的大放光彩而失神。
旁边亦有不少惊艳于沈知意光彩的人。
直至杭夫人出现。
看着这陡然剧变的情况,陆砚辞皱眉。
正当陆砚辞准备出面维护沈知意,再让她看看她所以为的挑了的好姻缘,其实根本不值得一提。
陆平章根本没法成为她的依靠。
危急关头,还是他摒弃前嫌来维护她!
陆砚辞想着这个,不知为何,心头竟燃起一阵火热。
他踩着脚踏,正准备喊人让开。
可就在这时,人群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陆砚辞蹙眉。
还以为是沈知意那边出了什么事。
看过去,却见那持剑的侍女的脖子上竟被刺中了一支箭,而此时白色的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那一声尖叫是最先看到的百姓发出来的。
没人想到,真会有命案发生,人还直接死在了他们面前,一时间众人皆变了脸。
围观的百姓都怕得乱了起来。
陆砚辞也被人群挤在中间,前进不行,后退也难。
沈知意也被这一幕弄得愣住了。
她以为是哨子起了作用,以为是陆平章的人出现了,心里正高兴,在杭夫人惊疑不定的质问声中,沈知意扭头去寻陆平章的人在哪里。
可她看到的,是一辆熟悉的马车和熟悉的人。
沧海和赤阳坐在车头赶车,而那片一看就十分贵重的锦帘高挂,明明隔得很远,他又处于阴影之中,沈知意却是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那双好看而又有力的手,此时好整以暇拨弄着手里的弓箭。
沈知意忽然意识到,刚刚那支箭并不是陆平章的人射的,而是陆平章本人!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不远处身在马车内的陆平章,似乎不敢相信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