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夫妻。
床上自然有一整套的枕头被褥。
陆平章把自己身上的那条被子给了沈知意,替人盖好之后,自己又从旁边取了一条盖在自己身上。
夏天的被子并不算厚,用料也极好,薄薄一层,贴在人的身上很舒服。
只是陆平章刚刚好不容易才有的瞌睡劲,因为这个意外,整个人又变得清醒无比了。
从前睡不着的时候,他会射箭练鞭子,会看书,甚至写字静心……但今晚,这些显然都做不了。
离得这么近。
即便他已经尽可能离沈知意远些了,但床就这么点大,枕头贴着枕头,便是隔着被子,说到底也远不到哪里去。
所以沈知意轻微的呼吸声,对于陆平章而言,也变得响亮清晰起来,仿佛就在他的耳旁边呼吸一样。
明明耳根并没有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但陆平章还是突然觉得一阵心浮气躁起来。
他拧着眉,觉得可能是自己身上的被子太厚了,索性把被子扯到了一旁。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浮气躁,导致这动静响了一些,竟把睡得挺安稳的沈知意给吵到了。
但她睡得还是很沉,只是嘴里又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好吵”。
陆平章听到这个声音,竟真的放轻了动作。
他朝身边看去。
隔着帐子,外面的烛光照不进来,看不太清楚,只依稀能看到沈知意瓷玉般的脸,以及微微紧蹙的眉心。
脾气还挺大。
陆平章看着身旁的沈知意,心里腹诽了这么一句。
之后他把剩余的被子小心扯开,没再发出多余的声音。
没想到沈知意竟就这么巧,他刚把被子掀开,她就突然卷着被子朝他这边靠了过来。
自己的枕头也不要了,非要跟他挤在一个枕头上。
这下,她的气息是真的彻底喷在他的身上了。
陆平章的耳根、脖子,所有裸露的地方几乎都被沈知意的气息所侵占。
陆平章在黑暗中猛地睁大了眼睛,身体也骤然紧绷住。
他几乎是下意识要坐起来,或是把沈知意拉开,让她老实点睡。
可这样无疑还是会吵醒人。
那就与他最开始的计划背道而驰了。
陆平章脸色几经变化,黑暗中也瞧不出,他最后还是选择平躺着,什么都没做,眼睛却开始闭着,在心里默默念起了清心经。
这是当年他受伤之后,和祖父交好的归一法师过来送给他的。
他有阵子经常抄写这本经书,但也已经有很长一阵子没动过笔了,没想到今夜竟再次在心中默念起来这本经书的内容。
却不是因为他这副残躯,而是因为一个人。
陆平章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却又毫无办法,只能闭着眼睛一遍遍默念,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好在沈知意睡觉还算老实,卷着被子跟他抢了半个枕头之后,就没再做出什么其他过分的事情了。
要不然陆平章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
翌日。
主屋里面还没动静。
赤阳一脸奇怪地和沧海小声嘀咕道:“主子今天怎么起这么晚?从前这个时间,主子都已经练完一整套鞭法了。”
沧海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主子和主母……
但这是主子们的私事,他自然不好多加言论,便跟赤阳说了句:“你去跟茯苓姑娘她们先问下夫人早膳有什么喜好和忌讳,让厨房先去准备起来。”
他索性直接把人打发了,免得赤阳在这继续念叨。
赤阳也没多想,点点头过去问茯苓她们了。
茯苓她们也一早守在这边了,只不过就茯苓跟秦思柔两个人,其余下人都按照沈知意的吩咐,无要事不得随意进入培风居内。
因为两位主子还没醒,院子里四人的动静自然也都很轻。
突然。
四人听到屋内响起一声女子的惊叫。
四人几乎是本能地对视一眼之后,便立刻不约而同地走到了紧闭的房门前,要进去时又觉得不妥,只能由沧海在外先行询问:“主子,有事吗?”
茯苓和秦思柔也满脸担忧。
话是陆平章回的:“没事。”
紧接着,沈知意也回了一句:“没、没事。”
她的声音听着有些喘。
外面四人各有各的想法,脸上神色自然也是五彩缤纷,各有模样。
但见屋内两位主子都说了没事,他们自然也就没再说什么,沧海作为年龄最长的那位,想了想,还是把人都各自打发去做别的事去了,自己也离得远远的,守在外头,等着里头发话后再带人进去伺候。
屋内。
沈知意还有些惊疑未定地看着身边的陆平章,满脸不敢置信。
她刚刚从美梦中醒来。
一觉好眠,她自然睡得全身都舒服了不少,没想到一睁开眼就率先看到身边陆平章的脸。
他当时闭着眼睛睡着。
沈知意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心里还诧异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直到看清自己在的地方,明显不是昨晚上睡得贵妃榻,再一看身上的被子和头顶的床帐……她忍着震惊狠狠拧了下自己的胳膊,察觉到疼意,确定无疑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沈知意一时没忍住坐起来惊叫出声。
也正是那一声惊叫,让身边一直闭着眼睛的陆平章终于睁开了眼睛。
陆平章自然不是被她的叫声吵醒的。
他比她早醒一个多时辰。
原本他也想过,在不吵醒沈知意的基础上,他先起床,最好能把人悄无声息地抱过去。
那么沈知意醒来之后也就不用面对他尴尬了。
但显然,没成功。
沈知意睡得香,但只要他一动,她那边就又开始哼哼唧唧起来,就跟昨晚上一样,不是皱眉,就是嘀咕说吵。
陆平章别说是把人悄无声息地送回去了,他自己下床都艰难。
最后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两人面面相觑。
陆平章能看到沈知意脸上还挂着的震惊,本就挺大的眼睛,此时一脸震惊看着他,就显得更大更亮了。
像吐蕃那边的黑葡萄。
陆平章觉得自己这会还挺有闲情雅致的,这种情况下,竟还能类比起她的眼睛。
不过小姑娘难免脸皮薄。
陆平章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说什么,他们总不能一直保持这副模样。
但还没等他想好说法开口,沈知意那边先连连跟他开始道起歉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我昨晚上会走错。”
她依稀还记得自己昨晚上起夜过。
估计是跟平时一样,半夜看到床就习惯性上来了。
也怪她昨晚上昏昏沉沉的,忘了自己已经成亲的事。
沈知意低着头,脸上臊得厉害,说一句无地自容也不为过。
倘若现在她的面前有一个洞,她恐怕会直接把自己埋进去,早死早超生,一了百了算了。
但沈知意也奇怪。
陆平章就没发现不对劲吗?为什么不叫醒她?
她扑闪着大眼睛看向陆平章。
陆平章多聪慧的人,自然立刻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了。
“我也才醒。”他睁着眼说瞎话,却也保全了沈知意最后的脸面。
沈知意显然不会怀疑他。
心里一时松了口气,一时又有些懊恼,她刚刚就不该叫的。
刚刚要是不叫那么一声,她自己先偷摸着离开,不叫陆平章发现,也就不会有现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了。
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懊恼后悔也没用了。
沈知意只能说:“……那我先下去。”
她红着耳朵跟陆平章小声说了一句之后,在等陆平章点头应允之后,便迫不及待先下了床。
下去的时候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还算整齐,又悄悄松了口气。
沈知意一边整理着头发和身上的衣裳,一边快步往一旁的落地罩后走去。
想着趁着旁人还没过来,先把这铺盖给收拾了,免得让人起疑。
沧海和赤阳虽是知情的,但茯苓和思柔却并不知悉她跟陆平章是契约成亲。
把铺盖简单收拾好后,重新放回到里间去。
等她再次出来的时候,陆平章也已经从床上下来了。
“让他们进来伺候吧。”
陆平章跟沈知意说了一句之后,便准备动身先出去,把室内留给沈知意收拾自己。
沈知意自然没有意见。
她看陆平章出去的身影,还松了口气,但一扫他们昨晚上睡过的床,沈知意想到什么,忽然把人喊住了。
“侯爷。”
陆平章停下动作,回头看她,无声询问她做什么。
沈知意指了指他们的床,又滚烫着脸颊垂着眼眸小声说:“没落红。”
陆平章一怔。
他虽然从前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但二十二的年纪,又是男人,自然不会不懂这些。
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沈知意的意思了。
“不用。”
他简言意赅说了一句。
跟沈知意讨论这种事,陆平章其实也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看到她那双明亮干净的大眼睛,微抬,看向他的时候,陆平章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开始有些烧得慌了。
莫名干痒了一下。
陆平章撇开脸没看沈知意,只丢下一句:“燕姑不会说什么。”
而且——
她真以为那东西就跟话本子一样,抹个血就好了?
陆平章自然不会跟她说这些,他们这关系说这个就有些过了。
所以陆平章没再多说,只是说了句“出去了”,他就先转动轮椅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