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林枫掌心震得发烫，他倚着礼堂外的银杏树干，屏幕上\"秦莉\"两个字跳了三次视频邀请。
风卷着银杏叶掠过肩头，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点下接听键。
\"林同学！\"秦莉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冲出来，背景里是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你们昨晚的晚会视频爆了！
微博热搜前三，抖音话题播放量破两亿，现在mcN和品牌方的合作邀约能绕青州大学三圈——\"
林枫垂眼，目光落在脚边被踩碎的银杏果上。
果肉裂开的腥气混着夜露，像极了去年冬天在二手市场帮赵子轩淘棉服时，那个摊主往他手里塞的烤红薯，表皮焦黑，内里却烫得人心发颤。
\"平台想推'极简生活挑战赛'，\"秦莉的声音突然放轻，\"奖金十万，你们当评委。
但要求穿旧衣拍宣传照，台词都定好了——'真正的富足，是心里有光'。\"
林枫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边缘的裂痕。
那是上周陈默调试投影仪时手滑砸的，当时赵子轩举着胶带要粘，被他拦住：\"留着吧，比新的真实。\"此刻他望着对话框里秦莉发来的台词截图，忽然想起搬寝室那天，对门604的吴世仁在墙上贴的\"格局\"两个烫金大字，后来被他自己撕下来当废品卖了——同样的漂亮话，换个壳子，就能装不同的东西。
\"秦姐，我们不参加。\"林枫对着屏幕摇头，\"也不授权任何机构用我们的故事做营销。\"
秦莉那边沉默了三秒，背景音里突然传来东西摔在地上的脆响。\"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她的声音闷了些，\"但你等着，明天校园里准要闹出幺蛾子——\"
第二天清晨的食堂，赵子轩的早饭刚咬下第一口包子，就被邻桌的动静呛得直咳嗽。
\"家人们看这里！\"穿破洞牛仔裤的男生举着手机对准自己，镜头里他左手啃着馒头，右手比了个耶，\"今天是挑战'林枫同款朴素生活'第一天，咱们主打一个真实！\"
张野端着粥碗的手顿在半空。
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冲锋衣搭在椅背上，此刻正被另一个女生套在身上，女生对着镜头扯了扯袖口：\"看这磨损痕迹，绝对是二手市场淘的正品！\"
\"我！\"赵子轩\"砰\"地放下筷子，包子皮碎在桌面上，\"这些人把我们的命当cosplay？\"他脖颈涨得通红，去年过年为了给奶奶买药省下饭钱的委屈，军训时被嘲笑穿旧鞋的难堪，此刻全涌到眼眶里。
林枫望着食堂角落挂着\"苦难体验日\"横幅的摊位。
穿汉服的女生举着发霉的馒头喊：\"限量供应，报名费99元，体验最真实的朴素生活！\"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馒头上，霉斑泛着青灰，像块流脓的疮。
\"他们反抗表演，却成了新表演的剧本。\"林枫轻声说。
他想起昨晚视频里，盲人学妹念诗时睫毛上的光；想起周教官塞进捐款箱的信封，边角磨得起了毛——真实不该是被丈量的模板，更不是用来贩卖的商品。
\"开会。\"林枫把书包甩上肩，转身时带翻了椅子。
金属椅腿刮过地面的声响惊得直播的男生手一抖，手机\"啪\"地砸在馒头上。
404寝室的电扇\"吱呀\"转着，陈默的键盘敲得比平时更急。
赵子轩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包子在屋里转圈，张野把冲锋衣搭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的补丁——那是他妈妈缝的，针脚歪歪扭扭。
\"得做反向认证。\"林枫扯过陈默的电脑，屏幕上是他连夜画的流程图，\"谁真在节俭，谁在蹭热点，得有个能说话的东西。\"
陈默推了推眼镜，黑眼圈重得像涂了墨：\"我升级'验真平台'，加个'生活模式验证'模块。
连续七天上传食堂消费记录、交通卡流水、二手交易截图，系统自动比对信用值。\"他的鼠标在界面上点了点，\"数据不会说谎。\"
张野突然一拍大腿：\"我去找老秦！
广播站不是总说要做有温度的报道么？
咱们搞个'降级日记'栏目，只播声音，不要画面。\"他掏出手机翻到老秦的聊天框，去年军训时替老秦搬物资攒下的交情，此刻成了最结实的纽带。
当天傍晚，广播站的录音棚里，老秦对着调音台比了个\"oK\"手势。
麦克风前坐着个扎马尾的女生，校服领口洗得发白，她低头盯着自己磨破的球鞋：\"今天省下十块钱，够给妹妹买本练习册......\"
林枫站在监听室里，看着声波在电脑上起伏。
耳机里传来女生略带鼻音的尾音，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
老秦突然碰了碰他胳膊，指了指直播间的弹幕——原本刷着\"摆拍吧剧本\"的评论区，此刻被\"原来朴素，是有人在替别人活着\"刷了屏。
\"林同学！\"徐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学生会主席抱着一摞文件，发梢还沾着傍晚的风，\"我想把'降级联盟'纳入年度公益项目，提供场地和宣传资源......\"
\"可以合作，但有三个条件。\"林枫转身，目光扫过她胸前的学生会徽章，\"不设排名、不评奖项、不搞打卡拍照。\"
徐曼愣了：\"那怎么激励参与者？\"
林枫指了指窗外。
夕阳把操场染成橘色，张野正蹲在台阶上，教几个新生用旧饭盒改装小电炉。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举着改装好的炉子欢呼，另一个女生凑过去看，发梢扫过张野冲锋衣的补丁——那是最鲜活的教材。
\"因为他们自己想通了，\"林枫望着窗外的光，\"比你逼他们更重要。\"
深夜的404寝室，陈默的电脑屏幕映得他眼眶发青。
林枫端着泡面凑过去，屏幕上\"验真平台\"的代码像星河般流动。
\"哥，我把平台开源了。\"陈默突然说，手指停在\"提交\"键上，\"这样就算我们倒了，火种还在。\"
林枫的泡面碗腾起热气，模糊了眼镜片。
他想起晚会散场时，周教官塞进捐款箱的信封；想起盲人学妹念诗时，睫毛上跳动的光；想起食堂里那个给妹妹省练习册钱的女生，声音里带着的，是比任何营销都炽热的温度。
\"原来我们不是在对抗内卷，\"他望着窗外零星的灯光，那些光从不同的窗户里漏出来，像散落的星子，\"是在重新定义——什么叫值得。\"
陈默的手指按下\"提交\"键。
代码如种子般撒向互联网，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一颗带着404寝室logo的程序正在发芽。
林枫爬上床时，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了一下。
他眯眼望去，是徐曼的消息：\"今天招新点来了二十三个报名的，都是自己找过来的。\"
他关了手机，望着天花板上赵子轩贴的歪歪扭扭的海报。
风从阳台吹进来，掀起海报一角，露出下面陈默贴的《EVA》贴纸。
远处宿舍楼的灯光次第熄灭，却有更多窗户亮起——不是为了模仿谁，只是因为他们自己，想活得有光。
期末考前一周的某个清晨，林枫抱着书路过二教。
走廊里几个新生凑在一起看手机，他瞥见屏幕上\"降级联盟\"的群聊界面，群成员数静静躺在那里，像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他脚步顿了顿，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在背上。
风里飘来食堂的包子香，混着隔壁教室传来的背书声。
有人拍了拍他肩膀，是张野，手里提着刚买的豆浆：\"走啊，去占自习室，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赵子轩抢在咱们前面。\"
林枫笑着应了，转身时瞥见楼梯转角处，几个女生正蹲在地上，用粉笔在墙上画歪歪扭扭的向日葵。
最上面那个写着：\"真实的光，不用打灯。\"
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小声说：\"哎，你看群里没？
'降级联盟'的人......好像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