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月光斜斜切进寝室窗户，在林枫的枕头上投下一片银霜。
他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录音笔的金属外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赵子轩的未读语音，带着点含糊的鼻音：\"师父，我研究了变声软件，明天我化名'王爸爸'，就说孩子数学考了零分......\"
林枫翻身坐起，床垫发出吱呀轻响。
他摸过床头的笔记本，笔尖在\"证据链\"三个字下重重画了道横线。
窗外传来野猫的叫声，他突然想起小薇攥着医院催款单时发抖的手，阿强手机里奶奶插着氧气管的照片——这些画面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该做了。\"他轻声说，把笔记本压在枕头下。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时，赵子轩已经抱着笔记本坐在书桌前。
他捣鼓着变声软件，喉结随着调试的语气上下滚动，一会儿学中年男人的粗哑，一会儿又压低声音装出焦虑：\"我儿子试听课后失眠呕吐，你们是不是下药了？\"
\"行了，再练下去宿管阿姨该来查你是不是中邪了。\"林枫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瞥见赵子轩电脑屏幕上的变声参数——音调降了三个八度，声线刻意带了点乡音，确实像极了被孩子成绩逼急的家长。
赵子轩扭头冲他挤眉弄眼：\"当年追系花时练的腹语术，今天可算派上正经用场了。\"他按下拨打键，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的表情立刻垮成苦瓜，声音里带上哭腔：\"喂？
是星辰教育吗？
我家娃上了你们的试听课，这两天夜里直冒冷汗，饭都吃不下......\"
林枫凑近电脑，盯着录音软件的波形图。
客服的声音从免提里传出来，带着明显的慌乱：\"绝无此事！
我们的课程都是专家认证的......\"
\"那我要投诉！\"赵子轩提高音量，故意把\"投诉\"两个字咬得很重，\"我已经联系教育局了，你们等着......\"
\"别别别！\"客服的呼吸声突然粗重，\"如果您愿意撤销投诉，我们可以退还50%费用......\"
林枫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快速记下\"退还50%费用\"几个字，手指在桌面敲出急促的鼓点。
电话挂断的瞬间，赵子轩猛地握拳：\"成了！\"他点开录音文件，得意地晃了晃手机，\"这演技是不是比追系花那次还到位？\"
\"他们在怕。\"林枫没接他的话，盯着电脑屏幕逐字分析，\"怕家长集体维权。\"他突然停住，手指点在录音的某段：\"听这句——'总部账户冻结'。\"他调出陈默昨晚发的商户流水截图，\"吴世仁最近三个月往江城转了三笔大额资金，账户冻结......\"他抬头时眼里闪着光，\"资金链出问题了。\"
同一时间，三公里外的香樟小区楼下，张野裹着军大衣蜷在副驾驶座上。
车窗玻璃结了层薄霜，他哈着白气在玻璃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王八——这是他蹲守的第三天。
手机闹钟在五点准时响起，他猛地坐直，眼睛死死盯着单元楼门口。
七点五十八分，一辆黑色奔驰缓缓驶出地下车库。
张野的呼吸骤然急促，他摸出藏在羽绒服里的相机，镜头对准驾驶座——正是吴世仁！
副驾驶坐着个涂着玫红口红的女人，后车窗贴着\"成功学密训营·江城站\"的横幅，半截露在后备箱外。
\"目标要跑！\"张野按下快门，照片连带定位一起发进群里。
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耳朵，看着群里迅速弹出的消息：林枫对比地图确认江城是商户号最后提现地；陈默回复\"已锁定聚贤楼酒店三楼会议室，明早十点百人讲座\"。
\"好样的老张！\"林枫的消息跳出来时，张野的手机屏幕都在发烫。
他拍了拍仪表盘，哈出的白气模糊了前窗：\"等着吧姓吴的，老子蹲了你三宿，腿都麻成冰棍了......\"
上午十点，林枫抱着一摞录音文件站在法律援助中心门口。
玻璃门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他深吸口气推门进去，前台小姑娘抬头时，他已经把整理好的证据清单递了过去：\"您好，我想咨询劳务纠纷......\"
接待室的空调开得很足，退休律师老陈推了推老花镜，听完录音后突然冷笑：\"典型的皮包公司跑路前奏。\"他翻开证据清单，指尖停在\"空壳公司\"那页，\"光有录音不够，得证明他主观诈骗。\"他抬头时眼里闪着锐光，\"建议派人卧底听课，录下他亲口否认退款承诺。\"
\"谁去？\"林枫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文件夹边缘。
\"我！\"
群语音几乎同时炸响。
赵子轩的声音带着雀跃：\"我最会装有钱人，上次追会计系系花还演过集团太子爷呢！\"张野的大嗓门紧随其后：\"我穿西装，说'我要让孩子当人上人'，绝对像！\"
林枫揉了揉眉心。
他想起张野上次穿西装去联谊会，袖口还沾着哑铃的汗渍，走路带风活像要去踢馆；又想起赵子轩撩妹时那套\"哥哥的心跳在说爱你\"的台词——突然笑了：\"老张，你往那一站像要砸场子。\"他敲了敲手机，\"子轩，明天穿陈默那件借来的西装，记得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讲座当天的聚贤楼三楼，水晶吊灯把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赵子轩站在签到台旁，西装领口有点紧——陈默的肩宽比他窄两寸。
他摸了摸内袋的录音笔，心跳快得像打鼓。
台上的吴世仁正挥舞着手臂：\"弱者才谈公平！
你们交的不是学费，是觉醒税！\"
\"吴老师！\"赵子轩举手，故意把声音压得低沉，\"如果孩子上了课没效果，能退吗？\"
吴世仁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堆得满脸灿烂：\"退？
退的人，注定一辈子退让！\"他拍了拍胸口，\"相信我，你的孩子会感谢今天的决定！\"
录音笔的红灯在暗格里微微闪烁。
赵子轩刚要继续提问，会场后方突然炸开一声喊：\"吴老板！
你欠的工资什么时候退？！\"张野举着手机冲进来，屏幕上是小薇妈妈的诊断书照片。
保安们蜂拥而上，赵子轩趁乱把录音文件上传云端，指尖在发送键上按得发白。
\"收到了！\"林枫在酒店楼下的车里握紧手机，立刻给阿强发消息，\"开播！\"
阿强的直播镜头对准会场时，吴世仁正试图从后门溜走。
张野一个箭步冲过去，单手扣住他的后颈——从小习武的臂力可不是摆设：\"江湖路远，我送你一程！\"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灯光在张野的军大衣上跳动。
林枫望着手机里不断弹出的消息：\"谢谢你们\"、\"我们的工资有着落了\"、\"我奶奶的药明天就能买......\"他靠在车座上闭了闭眼，喉间像塞了团棉花。
风从半开的车窗钻进来，带着深秋的凉意，却吹不冷他发烫的眼眶。
但他知道，这只是第一仗。
当晚的警讯里，吴世仁坐在审讯室里，西装皱得像团抹布。
他对着摄像头冷笑：\"工资纠纷？
民事范畴，你们能奈我何？\"
这句话随着监控画面传到林枫手机时，他正翻着老陈发来的法律条文。
月光透过寝室窗户，在\"诈骗罪构成要件\"几个字上投下银边。
他摸出兜里的录音笔，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有些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