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阿豪心中鼓胀的嫉妒。
他猛地关掉直播，屏幕的反光映出他扭曲的脸。
凭什么？
他和小石头曾是坐在同一间教室里的同学，都是从泥潭里挣扎出来的，凭什么小石头能被聚光灯照耀，得到所有人的同情和资助，而他只能在阴暗的出租屋里，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发愁？
他母亲的病，就像一个无底洞，吞噬着他微薄的薪水和最后的尊严。
不公平。
这个念头化作毒液，瞬间流遍全身。
他手指颤抖地敲击键盘，一个刺眼的话题被他创建出来——“404骗局”。
他匿名躲在无数马甲背后，疯狂地编织着谎言，每一个字都淬着他最恶毒的想象：“什么狗屁互助，不过是林枫团队敛财的工具！”“想得到资助？先给林枫塞红包吧，我朋友试过了，水深着呢！”谣言像病毒一样在网络上蔓延，阿豪看着那些被煽动的评论，心中升起一种病态的快感。
然而报应来得猝不及防。
母亲的病情突然恶化，医生下了最后通牒，必须立刻手术，术后还需要一对昂贵的进口护膝来辅助康复。
那串天文数字般的费用单，像一记重锤，将阿豪所有虚构的快感砸得粉碎。
他跑遍了所有能借钱的亲戚朋友，得到的只有冷漠的摇头和躲闪的眼神。
就在他绝望地蹲在医院走廊，感觉全世界都抛弃他时，一个略显憨厚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是阿豪吧？”阿豪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看见了张野。
那个在林枫身边，总是默默搬东西的壮实男人。
张野手里提着一个崭新的医疗器械盒子，正是他梦寐以求却无力支付的那款护膝。
他警惕地站起来，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张野没有理会他的敌意，只是把盒子塞到他怀里，沉声说：“你不信我们没关系，老人家不能等。”
阿豪抱着那个盒子，愣在原地，像一尊石像。
他失魂落魄地走到病房门口，正要推门，却听见里面传来母亲压抑的哭声和医生温和的安慰。
母亲用颤抖的声音问：“医生，这……这护膝这么贵，真是他们免费送的？”那一瞬间，阿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轰然倒塌。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落在地，将脸深深埋进臂弯，压抑了许久的崩溃化作无声的嘶吼。
羞耻、悔恨、自我厌恶，像无数只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回到出租屋，他像疯了一样打开电脑，点开了那个他曾嗤之以鼻的“404透明账本”。
屏幕的光照亮他苍白的脸。
他看到了什么？
每一笔捐款的流入，每一笔物资的支出，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小到一箱矿泉水，大到一笔助学金，旁边都附着清晰的发票照片，甚至连寄往山区的快递单号都一清二楚，点击就能跳转到物流详情。
这哪里是骗局，这简直是把自己扒光了放在太阳底下供人检阅！
他又颤抖着点开小K发布的《404英雄谱》系列漫画，一页页翻下去，直到看见一幅刺眼的画面。
画面上，一只乌鸦被黑布蒙住了眼睛，正不顾一切地朝悬崖狂奔。
底下配着一行小字：“他骂得最凶，是因为最怕自己也配被帮。”阿豪再也支撑不住，趴在键盘上泣不成声。
林枫接到电话时，正在就着泡面的热气整理新一批的捐赠名单。
电话那头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浓重的鼻音。
“林枫……我……我能来夜市干活还债吗？”林枫放下筷子，静静地听着，他没有问对方是谁，也没问要还什么债。
有些债，是还不清的，也不需要还。
他只平静地说：“明早六点，带把刷子过来，夜市的棚子该刷漆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蒙蒙亮，阿豪真的来了。
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他接过滚筒刷，手抖得厉害，冰冷的油漆溅了他一身。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一遍遍地粉刷着那面斑驳的铁皮墙。
深挖君再次出现在夜市，这一次，他没有躲在暗处，而是光明正大地举起了相机。
镜头里，阿豪跪在地上，用钢丝球费力地清洗着地沟里凝固的油污，那股刺鼻的味道让他几欲作呕。
一个保温杯递到他面前，是林枫，杯里是滚烫的红糖姜茶。
“天冷，喝点暖暖。”林枫说。
阿豪抬起头，眼圈瞬间红了。
深挖君按下了快门，也录下了这一幕。
他把所有素材剪成了一个三十秒的短视频，没有配乐，只有现场的风声和摩擦声。
视频的标题很简单：《跪下的不是弱者，是醒着的人》。
他没有署自己的名，像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悄然发布。
视频在网上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小K看到后，连夜重绘了一幅漫画。
画面上，那只曾经蒙着眼的乌鸦，如今褪去了一身漆黑的羽毛，露出了洁白的底色，它嘴里衔着一封信，正奋力飞向灯火通明的404帐篷。
当晚，“404互助平台”的后台，弹出一条提示。
一笔匿名的巨额捐款打了进来，附言只有一句话：“对不起，我曾经不信光。”林枫看着那句话，没有去查捐款人的信息，而是将它打印出来，用胶带郑重地贴在了帐篷的墙上。
墙上，有小K的漫画，有堆积如山的发票，有吃剩的泡面桶。
这时，一直埋头在电脑前的陈默忽然抬起头，带着一丝笑意说：“枫哥，系统刚接到山那边‘李老师’的反馈——第一批需要帮助的孩子建档已经完成了。哦对了，李老师还说，孩子们听说我们这儿的故事，都特别兴奋，他们也想学土味情话。”
林枫笑了笑，目光扫过墙上的一切，最后停留在角落里那句歪歪扭扭的粉笔字上：“最野的路，是有人陪你一起走。”夜市的人渐渐散去，喧嚣归于沉寂。
林枫开始和大家一起整理今天收到的捐赠物资，一箱衣服、一袋大米、还有许多孩子们送来的零食和文具。
他把一件件物品分类码放好，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一堆旧书的底层。
在那里，他摸到了一个异样的东西，是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条。
他疑惑地将它抽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