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混沌漩涡撕开的临时通道，感觉并不像穿越空间，更像是被塞进了一台老旧的、满是雪花的电视机里，然后被无数双看不见的手疯狂摇晃、拍打、再扔出去。
陆川感觉自己像一颗被嚼烂了又吐出来的口香糖，黏糊糊、晕乎乎地啪叽一声，摔在了一片冰冷、坚硬、带着微弱电流刺痛感的地面上。
眼前是一片诡异的、绝对超乎他想象的景象。
没有天空，也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大地。上下左右都是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凝固的、漆黑如墨的【坏账数据】堆积、挤压形成的【冰川】。这些冰川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流动、崩塌、重组，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冰川内部，偶尔能看到冻结的、扭曲的、已经无法辨认的规则结构碎片和早已黯淡的资产符号，如同被时光遗忘的化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混合了臭氧、尘埃和某种…绝望计算气息的味道。稀薄而混乱的规则能量如同极光般，在冰川之间无声地流淌、碰撞，偶尔激起一小片毫无意义的数据火花。
这里的光源来自冰川本身某些还在挣扎闪烁的残破代码，以及远处一些巨大无比的、已经停摆或仍在缓慢运转的、如同生锈巨兽般的【服务器残骸】，它们发出低沉的嗡鸣，投射出惨白或暗红的光束，扫过这片无垠的废墟。
这里就是…笔记撕开的通道所连接的…“旧世界金融废墟”？
陆川挣扎着爬起来，感觉全身骨头都在抗议。他第一时间摸了摸怀里——还好，那本七彩笔记还在，但封面彻底黯淡了，甚至出现了一些细微的裂纹，摸上去一片冰凉，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陷入休眠。他体内那残破的系统也安静如鸡，大概是吓晕了或者又在装死。
“伯纳德？莎拉？”他压低声音喊道，声音在巨大的冰川峡谷间显得微不足道，甚至带起了细微的回声。
没有回应。
看来通道不稳定，他们被抛到了不同的地方。希望他们没事。
陆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四周。强尼说的“钥匙”和“金融废墟”竟然是真的，而且阴差阳错地被笔记直接送进来了。但这地方…看起来比被各方势力围观的韭菜群岛还要危险一百倍！
他试探着走了几步，脚下冰冷坚硬的感觉提醒他，这些“坏账冰川”是实实在在的、由无法估量的失败金融规则和债务凝结而成的实体。一不小心滑下去，天知道会被淹没在哪个年代的债务深渊里。
“得尽快找到莎拉他们，然后想办法离开…”陆川嘀咕着，试图辨认方向，但这里根本没有方向可言。
就在这时，他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冰川突然无声地裂开一道缝隙，一个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
那是一个…规则的残骸？看起来像是一个老式的股票行情显示牌，但屏幕破碎，只有一些杂乱无章的绿色字符在挣扎闪烁，组成不断失败的数学计算和崩溃的K线图。它发出断断续续的、如同哀嚎般的电子噪音。
紧接着，旁边的冰川又渗出一些粘稠的、黑色的、如同沥青般的液体，这些液体汇聚起来，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没有面孔，只有一张不断开合、试图计算什么的嘴，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市盈率…负债率…崩盘…无法清偿…”
更多的异响从四面八方传来。破碎的合同纸张如同雪片般从冰川上方落下；生锈的硬币如雨点般砸在冰面上；甚至能看到一些半透明的、穿着古老西装的身影在冰川间茫然游荡，重复着“买入”、“卖出”、“爆仓”的口型…
这片废墟，并非死寂。它充满了各种由失败金融规则和执念衍生出的、低级的、怪诞的【规则残响】和【债务幽灵】。
它们似乎对陆川这个活物产生了兴趣，慢慢地、蹒跚地围拢过来。
陆川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想调动力量，却发现体内的能量在这里运转极其晦涩，仿佛也被这片天地的“坏账”属性所污染、压制了。笔记休眠，系统装死，他几乎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完犊子！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还是这种抽象派的虎穴！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徒手跟这些债务幽灵打一套王八拳时——
咻！
一道微弱的、熟悉的坏账能量，如同黑色的箭矢，从侧面射来，精准地打散了一个靠近的沥青人形！
“小子！这边！”伯纳德压低的、带着一丝虚弱但依旧暴躁的声音从一个冰川裂隙后传来。
陆川大喜，连滚带爬地冲过去。
只见伯纳德正躲在一个巨大的、断裂的服务器机箱后面，脸色有些苍白（如果坏账能量有脸色的话），身上的黑雾也淡薄了不少，显然刚才那一下消耗不小。
“老伯！你没事太好了！”陆川松了口气。
“好个屁！”伯纳德骂骂咧咧，“这鬼地方邪门得很！老子的力量在这里被压得厉害，还总有些鬼东西冒出来！莎拉那丫头好像掉到更里面去了，我听到她刚才的叫声了！”
陆川心一沉。莎拉战斗力最弱，在这里更危险。
“得赶紧找到她！”
两人靠着伯纳德那被压制的坏账能量（对这里的债务幽灵似乎有特攻效果），小心翼翼地沿着冰川裂隙向前摸索。沿途击退了几波不成形的规则残响，终于在一个巨大的、如同冻结瀑布般的坏账冰川脚下，找到了莎拉。
她正缩在一个角落里，抱着平板（屏幕居然还没完全坏），吓得小脸惨白。几个由不断跳动的错误数字组成的、如同食人花般的怪异生物，正试图靠近她，被她用平板发出的微弱电击（可能是某种自卫程序）勉强击退。
“老大！伯纳德！”看到两人，莎拉差点哭出来。
“没事了没事了。”陆川上前，伯纳德一团坏账黑雾喷出，将那几只“数字食人花”腐蚀成了乱码。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莎拉带着哭音问，“我的探测器完全失灵了，只能测出这里的规则环境极度‘负债’和‘失败’，所有正向能量都被极度抑制！”
“估计是某个古早金融体系崩溃后形成的规则垃圾场。”陆川打量着四周，“强尼说的‘钥匙’可能就在这里某个地方。但这么大，怎么找？”
“那本笔记呢？它把我们送来，它肯定知道点什么吧？”莎拉看向陆川怀里。
陆川拿出那本毫无反应的笔记，叹了口气：“它透支了，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
咯咯咯…
一阵轻微、但极其诡异的笑声，突然从旁边那座巨大的坏账冰川内部传来。
那笑声空灵、扭曲、带着一种非人的计算感，仿佛是一个坏掉的AI在模仿人类发笑。
“谁？！”伯纳德立刻警惕地将两人护在身后。
冰川表面，那些冻结的坏账数据开始流动、重组，浮现出一张巨大无比的、由无数破碎代码和财务报表构成的【面孔】。
那面孔没有眼睛，只有两个不断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数据漩涡。它“看”向三人，扭曲的“嘴”一张一合，发出混合了电子音和嘲弄意味的声音：
“新来的…‘资产’？…不…扫描显示…你们的‘资产负债表’…一塌糊涂…尤其是你…”巨大的面孔“看向”陆川，“…净资产为负…流动性枯竭…还背着巨额‘或有负债’（指黑洞AbS）…真是…完美的‘样本’…”
陆川：“…” 被一个冰川面孔嘲讽财务状况，这体验真是绝了。
“你是谁？”陆川壮着胆子问。
“我是…‘迭代梦魇’（Iterative Nightmare）…”面孔发出咯咯的笑声，“…是这片废墟的…‘管理程序’…或者说…‘清算遗影’…我负责…让所有进入这里的‘失败者’…不断地…‘复盘’…他们的‘错误’…直到…找到那个…不存在的…‘最优解’…”
复盘错误？迭代梦魇？
陆川瞬间想起那些在韭菜群岛周边游荡的、不断重复失败交易的“规则残响”，难道就是这玩意儿的杰作？
“我们不是失败者！我们是意外掉进来的！放我们出去！”莎拉喊道。
“出去？”梦魇面孔笑得更大声了，冰川都随之震动，“…来到这里的…都是‘坏账’…坏账…只有被‘清算’…或者…永远‘迭代’的资格…”
“除非…”它的话锋突然一转，数据漩涡般的眼睛盯紧了陆川，“…你能提供…更有价值的‘数据’…”
“什么数据？”
“你身上…有很有趣的东西…”梦魇面孔的声音充满了贪婪，“…那种…能够制造‘混沌’…颠覆‘计算’…的力量…把它给我…我或许可以…考虑…给你们指一条‘生路’…”
它指的是那本笔记的力量！
这鬼东西竟然也盯上了笔记！
陆川心中警铃大作。笔记现在休眠了，而且就算没休眠，也不可能交给它。
“不给？没关系…”梦魇面孔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发出阴冷的笑声，“…那就留下来…陪我玩吧…”
“游戏名称：【递归迷宫：寻找不存在的圣杯】！”
“规则：你们将被投入一个基于你们自身财务漏洞和恐惧构建的递归迷宫！每一次‘迭代’都会加深你们的困境！每一次‘选择’都会衍生新的债务！”
“只有找到那个理论上存在、但实际永远无法触及的‘财务圣杯’（the holy Grail of Finance），才能离开！”
“当然，如果你们中途‘破产’次数超过阈值…就会像它们一样…”
冰川表面浮现出更多痛苦挣扎的身影，有些已经变成了冰川的一部分。
“祝你们…迭代愉快…咯咯咯…”
巨大的面孔消散，重新变回冰冷的冰川。
与此同时，三人脚下的冰川猛地裂开！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将他们吞没！
…
强烈的坠落感后，陆川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韭菜群岛的港口。
但一切都有些不对劲。港口异常整洁，摸鱼陀螺排列得整整齐齐，转速均匀。大妈们不再跳舞，而是穿着统一的工装，面无表情地搬运着箱子。伯纳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在用计算器疯狂算账的“精英伯纳德”。莎拉则变成了一个不断报告坏消息的AI语音：“警告！现金流再次为负！黑洞AbS利息提升0.5%！”
一个巨大的屏幕悬浮在空中，显示着他的【个人财务实时监控表】，上面的数字不断恶化，红色的负号触目惊心。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皮特和pi-π的混合体：“请做出选择：A：裁员节流。b：借贷度日。c：出售资产。”
陆川知道这是幻象，是那个“迭代梦魇”根据他的恐惧生成的递归迷宫。
他尝试调动力量，发现依旧被压制得厉害。
“我选d！”陆川大喊，“所有选项都不选！老子要反向操作！”
他猛地冲向那个“精英伯纳德”，一把抢过他的计算器，摔在地上！
“算算算！算个屁！给你点真正的坏账能量！”他试图挤出一点坏账，却只冒出几缕黑烟。
场景猛地一变！
他出现在一个巨大的赌场，周围是各种金融衍生品的牌桌。“风险艺术沙龙”的艾斯正在发牌：“押大？还是押小？赌上你的未来。”
“我押和局！通杀！”陆川直接把桌子掀了（幻觉里力气倒是大了）。
场景再变！
变成了金橡树的审判庭，薇薇安·锐刻冷着脸宣判：“欠债还钱…”
“还钱没有！要命一条！而且我的命是负资产！”陆川对着她比了个中指。
…
每一次他做出不符合“常规财务逻辑”的、近乎耍无赖的反抗，场景就会崩溃重组，变得更加光怪陆离，财务压力也变得更大，耳边催促他“做出正确选择”的声音也更加尖利。
这递归迷宫在不断地“迭代”，试图找到他的心理防线，逼他屈服于“财务逻辑”。
陆川被折腾得头晕眼花，虽然精神上扛住了，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被耗死。
必须找到这个迷宫的“bUG”！
他想起了那本笔记，想起了它最喜欢的就是“错误”和“混沌”。
可是笔记还在休眠…
等等！
笔记休眠了，但它之前吸收的那些东西呢？那些心碎能量？社会摇算法？被干扰的投影术代码？还有强尼给的那件破披风的气息？
这些东西，是不是还残留着一部分在笔记表面或者自己身上？
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既然这个迷宫是基于“财务逻辑”和“恐惧”构建的…
那如果…我向它注入完全无关的、甚至相反的“规则病毒”呢？
比如…“爱”？
陆川集中精神，努力回忆着笔记吸收“心碎能量”时的那种感觉，回忆着那场沙龙里弥漫的悲伤与狂热，试图将这种“情感规则”的残留气息引导出来，注入到当前的迷宫幻象中！
当前幻象正好迭代到“秩序税官pi-π”在给他进行“数学净化”！
“错误！必须清除！”pi-π手持巨大的改锥，冷冷逼近。
陆川猛地“掏出”一团根本不存在、但蕴含了他全部意念的、粉红色的、带着爱心泡泡的“心碎能量残留物”，狠狠地砸向了pi-π！
“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数学公式永不改！”
pi-π的动作猛地僵住！他那由数学符号构成的眼睛疯狂闪烁，逻辑似乎受到了巨大冲击！
“爱…？非逻辑变量…错误！严重错误！无法计算情感溢价！清理优先级冲突！”
他整个人开始冒烟，动作变得混乱，甚至开始无意识地画起了爱心！
迷宫幻象剧烈波动！
有效！
陆川大喜，立刻如法炮制！
面对“精英伯纳德”算账，他注入“社会摇算法”：“别算了！起来嗨！”
面对“风险艺术”的诱惑，他注入“劣质精神干扰器”的8bit音乐：“蹦迪！857！”
面对“金橡树”的逼债，他注入“破披风”的隐藏气息：“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各种乱七八糟的、与财务逻辑完全无关的“规则病毒”被陆川强行注入递归迷宫！
整个迷宫开始变得极度不稳定，各种幻象胡乱叠加，财务报告上开始出现跳舞的小人，数学公式扭曲成了爱心，逼债的声音带上了《忐忑》的调子…
“错误！错误！无法迭代！逻辑崩溃！”梦魇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
轰隆！
递归迷宫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全方位的“规则污染”，彻底崩溃瓦解！
陆川三人重新掉回了那片冰冷的坏账冰川上，气喘吁吁，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前方的冰川壁上，那张巨大的梦魇面孔再次浮现，但此刻充满了混乱的乱码和扭曲的线条，显然受了不小的创伤。
“不可能…你怎么能…污染我的算法…”梦魇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难以置信。
陆川喘着粗气，咧嘴一笑：“因为…你的算法…版本太低了…该打补丁了…或者…干脆重装系统吧！”
梦魇面孔发出愤怒的咆哮，整个冰川之地开始剧烈震动！
“你们…激怒我了…那就…彻底…清算…”
更强大的规则力量开始凝聚！
就在这时——
陆川怀里那本休眠的笔记，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
封面上一道细微的裂纹中，渗出一点微弱的、七彩的、但极其纯粹的光芒。
它似乎…被刚才陆川那番胡乱注入的“规则病毒”和梦魇的愤怒…稍微激活了一点？
梦魇的面孔猛地定格，所有的数据漩涡都聚焦到了那点微光之上，发出了极度渴望又极度恐惧的尖啸：
“就是它！！！混沌本源！！！”
巨大的、由坏账冰川构成的巨手，猛地抓向陆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