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那句掷地有声的承诺,像一柄定海神针,彻底稳住了苏念和陆景深那颗因为滔天恨意而激荡不休的心。
“多谢陈老。”
陆景深缓缓地直起身,对着眼前这位值得他用一生去敬重的老将军,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次,不是为了求情。
而是为了……一个军人,对另一个军人,最崇高的敬意。
……
当天下午,陆家大宅。
书房里,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陆振邦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张象征着绝对权力的太师椅上,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那两颗早已被盘得油光锃亮的文玩核桃。
但那“咯吱咯吱”的、失去了往日从容节奏的声响,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维持表面的镇定,但那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躁的摩擦声,却像他此刻的心跳,早已乱了章法。
“老爷。”
福伯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那张本还高高在上的老脸上,此刻只剩下了无尽的惶恐和……死灰。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主位上的人,只是低着头,声音干涩。
“陈家那边,来电话了。”他的声音,干涩,嘶哑,“陈老请您……请您过去一趟。”
“说是……有件关于云海少爷的‘家事’,想跟您当面,谈一谈。”
“啪!”
陆振邦手中的两颗核桃,应声落地,在光滑的金丝楠木地板上,滚出了很远,最终撞在书柜脚下,发出了两声沉闷的哀鸣。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本还锐利如鹰的浑浊老眼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知道,最后的审判,来了。
……
陈老的书房,依旧是那副古朴肃穆的模样。
但这一次,坐在主位之上的,不再是陈老。
而是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甚至一度想将其置于死地的“私生子”——陆景深。
而苏念,则抱着孩子,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神情平静,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场。
当陆振邦拄着拐杖,在那位同样神情复杂的陈老的“陪同”下,走进这间书房,看到眼前这副“主客易位”的景象时,他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瞬间就扭曲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极致的羞辱感,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他那颗早已被权势和傲慢填满的心脏!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你们……想干什么?”他沙哑着嗓子,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即将爆发的疯狂。
“干什么?”苏念笑了。
她缓缓地站起身,将怀里已经睡熟的女儿,小心翼翼地交到陆景深的手上。然后,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陆振邦的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两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一本,是沾满了罪证的、足以让整个陆家都为之万劫不复的黑账。那陈旧的封皮,仿佛散发着血腥与腐朽的气息。
而另一件……
则是一个小小的、还在播放着极其细微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对话声的……微型录音机!
“……我告诉你,陆云深!我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让你们好过!我要让你们,永永远远地,活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
那里面,赫然录着的,正是昨晚,陆云海亲口承认,自己策划了所有阴谋的……供词!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陆振邦的心上!
轰!
当陆振邦听清那录音机里的声音时,他整个世界的信念和骄傲,都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
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灰败和……绝望。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竟然是如此心狠手辣、愚蠢至极的废物!
“陆振邦,”陈老的声音,缓缓地响起,不带一丝温度,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写好的判决书,“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我将这份录音,和这本账本,连同着你那两个‘人中龙凤’的好儿子,一并,交由军事法庭。”
“到时候,你陆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你陆振邦,也将因为‘包庇’和‘叛国’的罪名,遗臭万年!”
“第二,”陈老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的冰冷和……残忍,“你,亲自出手,清理门户。”
“将你那两个孽子,从陆家的族谱上,彻底抹去!让他们以‘暴毙’的名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然后,将陆家一半的家产,交到云深……不,是景深的手上,作为补偿。”
“从此以后,你们陆家,退出京城所有的权力中心,安安分分地,当一个普通的富家翁。”
“你自己,选吧。”
这,已经不是选择了。
这是审判。
是让他,亲手,将自己最看重的、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彻底地,撕得粉碎!
陆振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将他所有后路都堵死的年轻人,又看了看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脸冷漠、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的“私生子”。
许久,许久。
他才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已经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光亮。
他像一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我选……”
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第二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