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安城的晨光刚漫过议政殿的飞檐,林缚已站在西境沙盘前。沙盘上插着的小旗密密麻麻,红色代表新垦的农田,蓝色是刚挖通的水渠,最北处那片标着“苍狼旧地”的沙丘上,插了面小小的绿旗——那是“漠北四号”试种成功的标记。
“盟主,不,陛下。”老六捧着账册走进来,声音还有点不习惯这称呼,“西境传来消息,第一批‘漠北四号’已经出苗了,比预计早了三天。老农学究说,这稻种像是认土似的,扎根特别快。”他翻开账册,指着上面的数字,“沙丘改良的第三块试验田,出苗率九成七,比南边的普通稻种还高。”
林缚指尖划过沙盘上的绿旗,那里的沙粒是他让人从西境特意运来的,此刻被晨露打湿,呈现出深褐色。“让老农学究把育苗的法子写成册子,给北境的牧马营也送一份。”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那些前苍狼骑兵,谁种出的稻子多,谁就能先换轻便的农具,不用再扛着锄头翻地了。”
老六笑着应下:“他们肯定乐意!上次去督查,见着那几个骑兵学插秧,手忙脚乱的,却没一个偷懒的,都说比起挥刀砍人,还是种出粮食实在。”
正说着,苏眉提着个竹篮走进来,篮里装着新蒸的米糕,热气腾腾的。“刚从农区的蒸笼里拿出来的,用西境新收的小米做的,你尝尝。”她把米糕放在案上,目光落在沙盘上,“北境的水渠快挖通了吧?我让人备了些菜种,等水渠通了,就能在牧马营周边种上青菜,总不能让他们光吃干粮。”
林缚拿起一块米糕,入口带着淡淡的米香,还有点沙粒的粗糙感——那是西境特有的味道。“水渠再有五日就能通到苍狼旧地,”他看着沙盘上蜿蜒的蓝色线条,“到时候让农区派十个能手过去,教他们搭暖棚。北境风大,得让菜苗先在棚里长壮实了。”
苏眉点头时,鬓角的碎发被风扬起,露出耳后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当年在鹰愁涧为了护着稻种被碎石划伤的。林缚看着那疤痕,忽然想起刚认识时,她总把自己裹在粗布衣裳里,见了人就低头,如今却能条理清晰地安排农区的事,眼里的光比当年亮了太多。
“对了,”苏眉像是想起什么,“林武师那边送了信来,说苍狼可汗在西境治沙挺卖力,就是老偷偷往稻田里撒狼粪,说是什么‘祖传秘方’,被老农学究骂了一顿才停手。”
林缚忍不住笑了,米糕的碎屑掉在沙盘上,落在那面绿旗旁。“随他去吧,只要不弄坏稻苗,撒点狼粪也无妨。”他忽然起身,“走,去看看北境送来的新铠甲。”
军械坊里,工匠们正围着一副新铸的铠甲忙碌。甲片是用苍狼汗国缴来的铁甲重铸的,边缘錾着细小的稻穗纹,胸口的龙纹比之前多了道爪痕,隐隐有第七爪的形状。林武师正举着铠甲试重量,见林缚进来,咧嘴笑道:“陛下你看,这甲比之前轻了三成,防御力却没减,工匠们加了新的锻打法子,说是照着稻秆的纹路做的夹层。”
林缚接过铠甲,指尖抚过稻穗纹,触感细腻。“让士兵们都试试,不合身的赶紧改。”他看向角落里的几个前苍狼铁匠,他们正低着头打磨甲片,动作虽慢却很认真,“你们做得不错,这稻穗纹很精致。”
那几个铁匠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讶,随即涨红了脸,忙低下头继续干活,锤子敲打的节奏却明显快了些。林武师在一旁道:“他们说,能在甲上刻这些‘能长粮食的草’,比刻狼头体面。”
正说着,老六匆匆跑进来,手里举着封信:“陛下,北境急报!苍狼旧地西边的‘黑风寨’劫了咱们的粮车,还放话说……说要夺回可汗,重建汗国。”
林缚眉头微蹙,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透着股蛮横。“黑风寨?”他想起沙盘上那片没插旗的灰色地带,“是些散兵游勇聚成的匪寨吧。”
“是,”老六点头,“大概有三百多人,之前没归顺咱们,躲在黑石城西边的山坳里,没想到敢动咱们的粮车。”
林武师一把抄起旁边的重斧:“末将带两千人去平了他们!”
“不用。”林缚放下信纸,目光落在沙盘上的黑风寨位置,那里离牧马营不远,“让牧马营的人去。”
林武师愣了:“他们?可是那些前苍狼骑兵才刚学种地……”
“正是因为刚学种地。”林缚指着沙盘上的粮车路线,“粮车里不仅有粮食,还有新的稻种和农具。他们抢的不是粮,是觉得这些前苍狼骑兵好欺负。”他拿起一支绿旗,插在黑风寨的位置,“让牧马营的人带着他们种的稻苗去——就说,想抢粮可以,先比比谁种的稻子好。赢了,粮车留下;输了,就得归顺,跟着学种地。”
林武师眼睛一亮:“这法子妙!既不用真刀真枪,又能让他们服气。那些骑兵最近憋着劲想证明自己,肯定乐意。”
苏眉笑着补充:“我让农区的人跟着去当裁判,再带些新做的米糕,算是给两边的‘奖品’。”
三日后,北境传来消息。黑风寨的匪首果然应了赌约,带着人在田埂上比看稻苗长势。牧马营的前苍狼骑兵虽然种稻子的时间短,但跟着老农学究学了法子,稻苗长得齐整壮实;黑风寨的人只会抢,种的稻苗东倒西歪,还缺了好些苗。
匪首输得脸红脖子粗,却愿赌服输,当场让人把粮车送了回去,还带着手下跟着骑兵学起了插秧。据说他插得歪歪扭扭,被骑兵们笑了一通,却没发火,反而挠着头问“这苗插深了真的不扎根?”
林缚看着送来的简报,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是老农学究画的。他拿起一块西境小米做的米糕,咬了一口,看向窗外——议政殿前的那株“漠北四号”已长得半尺高,叶子在风中舒展,像无数只小手在招呼着远方的新苗。
殿外传来工匠们敲打铠甲的声音,这次的甲片上,稻穗纹旁边多了片小小的叶子,据说是黑风寨的匪首提议加的,说“看着更像地里长出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沙盘上投下温暖的光斑,那些代表农田的小红旗,在光里仿佛真的长出了嫩芽,正一点点往北边的沙丘蔓延。
北境的风或许还带着凉意,但只要稻种能在沙里扎根,总有一天,那里会像龙安城一样,飘着米香,响着笑声,再也听不见刀枪的声音。林缚想着,又拿起一块米糕,慢慢嚼着,味道里除了米香,似乎还有点北境风沙的韧劲,和着阳光的暖意,格外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