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的初秋来得猝不及防,一场早雪刚过,冰湖周围的谷地却泛着奇异的金黄。李太医站在保温棚外,看着农技师们收割“海沧三号”稻穗,霜花落在他的胡须上,竟像缀了层碎银,眼里的笑意却比阳光还暖。
“李太医,您快来瞧!”农技师老王举着一束稻穗跑过来,穗粒饱满得压弯了稻秆,“这一穗竟有一百二十八粒!比在龙安城试种的还多!”
李太医接过稻穗,指尖抚过带着薄霜的谷壳,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喧哗。转头一看,雪域的百姓正围着刚脱粒的稻谷惊叹,有人抓起一把凑到鼻尖闻,有人把谷粒摊在掌心晒太阳,首领的小孙子更是捧着个陶罐,小心翼翼地装着新米,生怕撒了一粒。
“这、这真能吃?”首领搓着粗糙的手掌,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三个月前,他还觉得龙盟的人在说疯话——冰天雪地里怎么可能长出粮食?可现在,金灿灿的稻子就堆在眼前,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米香。
“能吃,还好吃着呢!”老王舀起一碗新米,“今晚就让伙夫给大伙煮白米饭,再蒸几笼米糕,让你们尝尝啥叫‘软香’!”
雪域的伙夫从没煮过米饭,手忙脚乱地跟着老王学。淘米时,首领的小孙子非要帮忙,结果把水泼了一地,逗得众人直笑。李太医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忽然想起临行前林缚的嘱咐:“要让他们觉得,这粮食不是龙盟‘给’的,是他们自己‘种’出来的。”
夜幕降临时,保温棚里升起了篝火,第一锅白米饭的香气飘了出来。百姓们捧着粗陶碗,看着碗里雪白的米粒,竟舍不得下口。首领先尝了一口,软糯的米香在舌尖散开,他忽然红了眼:“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回吃这么细的粮食……”
小孙子狼吞虎咽地吃着,米粒粘在嘴角也不顾,含糊不清地喊:“阿爷,比青稞饼好吃!明天我还要吃!”
老王趁机说:“想吃容易啊!明年咱们把谷地再拓荒三百亩,多种些稻子,再种点油菜、土豆,冬天就不愁没粮了。”他指着保温棚,“这棚子还能改良,明年咱们做大点,让里面能种蔬菜,冬天也能吃上鲜菜。”
首领放下碗,忽然对着龙安城的方向深深一揖:“龙盟的恩情,雪域记一辈子!明天我就召集族人,跟着你们学挖渠、学搭棚,还要让孩子们都去学认字——不能光会种粮,还得懂咋把粮种得更好!”
夜里,李太医给林缚写回信,烛火映着他的老花镜。信里说,雪域的百姓已经开始修渠了,虽然工具简陋,却干得热火朝天;还说巫医悄悄把符咒烧了,跑来问能不能跟着学认药材,想给族人看看小病。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在信末添了句,“雪域的青稞酒倒是烈,就是太涩。让龙安城的酒匠来教教他们,用新米酿酒,说不定能成个新营生。”
半个月后,龙安城的酒匠带着工具来了。他一到就被雪域的青稞酒呛得直咳嗽:“这哪是酒,是烧刀子!得加新米发酵,再窖藏三个月,才能又香又绵!”
百姓们围着酒匠学酿酒,首领的小孙子总在旁边转悠,偷偷尝发酵的米浆,被酒匠敲了手心也不恼,咧着嘴笑。李太医看着这孩子,忽然觉得,用不了多久,雪域的孩子就会像龙安城的孩子一样,知道米饭香、米酒甜,知道日子是靠一镢头一镢头刨出来的。
秋收结束后,首领挑选了最好的新米和雪莲子,让使者跟着李太医回赠龙安城。使者还带了张羊皮图,上面画着冰湖的水渠规划,标注着哪里该修闸,哪里该开渠,都是百姓们跟着农技师一点点丈量出来的。
龙安城的议政殿里,林缚展开羊皮图,见上面的线条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忍不住笑了。“看来雪域的百姓是真上心了,”他对苏眉说,“让工部再派些工匠过去,帮他们把水渠修得结实些,再教他们做水碾子,脱粒能省不少力。”
苏眉正用雪域的新米煮粥,闻言抬头:“我让人把新米分些给各城的学堂,让孩子们尝尝雪域种出来的粮食。对了,酒坊的人说,用新米酿的酒试成了,取名‘冰湖春’,说是又烈又甜,像雪域人的性子。”
林缚接过苏眉递来的粥碗,米香混着雪莲子的清甜,暖得胃里熨帖。他忽然想起李太医信里的话:“冰湖的水是雪化的,干净;雪域的人的心,也像雪一样,只要捂热了,比谁都实在。”
窗外,龙旗在秋风里舒展,旗面的龙纹仿佛也染上了几分雪域的清冽。林缚知道,雪域的故事只是开始,龙盟的种子还会撒向更远的地方——或许是更北的冰原,或许是更南的雨林,但无论在哪,只要有愿意耕种的手,有盼着好日子的心,就一定能长出金灿灿的希望。
暮色中,“冰湖春”的酒香从御膳房飘来,混着新米的香气,漫过议政殿的窗棂,像在唱一首跨越山海的丰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