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回到云漠镇时,暮色正将稻田染成金红色。刚下马,王大叔就拎着个麻布包迎上来,声音压得极低:“林缚校尉,青州王的人来过了,说是送‘贺礼’,我看那箱子沉甸甸的,没敢收。”他掀开布包一角,露出个精致的木盒,上面刻着缠枝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放着吧,不用管。”林缚将圣朝直辖的文书递给林武师,“把这个贴在议事厅最显眼的地方,以后云漠镇的稻种基地,直接对接圣朝农桑司。”
林武师接过文书,指尖触到金粉印泥时顿了顿:“这是……要和青州府彻底划清界限?”
“不是划清,是按规矩来。”林缚望着远处的箭塔,“圣朝的规矩里,做事的人不该看地方官的脸色。”
正说着,小宝气喘吁吁跑过来,手里攥着张字条:“校尉,镇口来了个货郎,说这是给您的‘生意单’,但他眼神不对劲,不像正经卖货的。”
字条上用炭笔写着:“今夜三更,西郊废窑,聊聊稻种的‘合作’,带两个人来就行。”字迹潦草,却透着股刻意的随意。
林武师皱眉:“这八成是青州王设的局,想拿捏你。”
林缚折好字条:“去看看。他既然敢约,就不会只带空箱子。”
三更的西郊废窑透着股阴森气,月光从破屋顶的窟窿里漏下来,照得地上的碎瓷片发亮。青州王的副手李管事正背对着窑门抽烟,见林缚带了林武师和小宝来,转过身露出个假笑:“林缚校尉果然爽快。”他踢了踢脚边的木箱,“这里是五百两银子,青州王说了,稻种基地的‘管理权’分我们三成,这钱就是定金。”
林缚没看银子,反而盯着李管事腰间的玉佩——那玉佩上刻着“青”字,是青州王府的私章标记。“王大人倒是直接,”他蹲下身敲了敲木箱,“但圣朝的规矩,稻种改良的数据要公开,你们拿三成,打算怎么对农桑司交差?”
李管事脸色一僵,随即冷笑:“林缚,别给脸不要脸!青州王能让你在云漠镇站稳,也能让你……”话音未落,小宝突然低喝一声,挥枪挑开李管事身后袭来的黑影——三个蒙面人手里的短刀闪着寒光,显然是来阴的。
林武师反应极快,枪杆横扫,直接将一人扫倒在地。林缚顺势抄起地上的木棍,精准砸中另一人手腕,短刀“哐当”落地。李管事见状想跑,被小宝的枪尖抵住后心:“动一下试试?”
蒙面人被捆住时,李管事还在嘴硬:“林缚,你敢动我?青州王不会放过你的!”
“圣朝的律法里,可没说地方王爵能插手直辖基地的事。”林缚拿出圣朝监官给的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东西,你认识吧?”
李管事看到令牌上的金粉印,脸瞬间白了——那是圣朝中枢直辖的象征,比青州王的层级高着两级,动了持牌人,等于打圣朝的脸。
“回去告诉青州王,”林缚收起令牌,“稻种是用来让百姓多收粮食的,不是给他谋私利的。再敢伸手,下次就不是捆人这么简单了。”
回到镇里时,天已微亮。林武师擦着枪杆:“没想到青州王这么急,刚被怼就下黑手。”
“他急是因为圣朝的巡察使下周要来了。”林缚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巡察使专门查地方官勾结的事,他怕我们把稻种掺沙土的事捅上去。”
果然,三日后,圣朝巡察使的队伍浩浩荡荡进了云漠镇。为首的巡察使姓周,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随身带着本厚厚的账册,据说能把十年前的旧账都翻出来核对。
周巡察使没去青州府,直接扎进云漠镇的稻田,蹲在地里数稻穗:“一亩地多收了三十五斤,不错。”他又翻出农桑司的记录,“去年青州府报的亩产,比实际少了两百斤,这账得好好算算。”
林缚把李管事送礼、蒙面人偷袭的事全盘托出,还附上了那箱没开封的银子。周巡察使摸着胡子冷笑:“青州王这是把圣朝的规矩当摆设啊。”他当即让人去传青州王,“就说圣朝巡察使,请他来云漠镇‘对账’。”
青州王来时,脸拉得老长,身后跟着的李管事头都不敢抬。周巡察使也不绕弯子,直接把账册推到他面前:“去年你府里从各乡收了三千斤新稻种,说是‘试验损耗’,实际上都卖到了黑市,利润进了谁的口袋?”
青州王额头冒汗,强装镇定:“巡察使大人,这是误会……”
“误会?”周巡察使拿出林缚提供的“百姓监督法”记录,“云漠镇用这法子,一粒稻种都没少,你倒好,损耗率比收成全高了。”他忽然提高声音,“圣朝设层级,是为了让上面的政策落地,不是让你们借着层级当保护伞!”
这话像记耳光,打得青州王脸色青紫。周巡察使当场下令:“撤销青州府对云漠镇稻种基地的管辖权,所有账目移交圣朝农桑司审计。李管事涉嫌行贿、袭击公职人员,拿下!”
看着李管事被玄甲卫押走,青州王瘫坐在椅子上,再没了往日的嚣张。
事后,周巡察使拍着林缚的肩膀:“你这‘百姓监督法’是个好法子,圣朝准备在全国推广。”他顿了顿,“不过,树大招风,接下来的麻烦少不了。青州王背后的势力,比你想的复杂。”
果然,一周后,圣朝农桑司发来文书,说收到举报,云漠镇的稻种存在“基因变异风险”,要求暂停推广,等待复查。林缚一看就知道是青州王在背后搞鬼——那些人动不了圣朝的规矩,就从技术层面找茬。
“怕什么?”林武师扛着新打造的锄头,“咱们的稻种长在地里,穗子饱满得很,谁来查都不怕。”
林缚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他让人把每批稻种的培育记录整理成册,从选种日期到浇水次数,甚至连雨天的排水措施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要查,咱们就敞开了让他们查。”他对农技师说,“顺便请周巡察使派个懂行的来,省得被外行人糊弄。”
复查的人来了,为首的是个戴眼镜的老者,自称是圣朝农科院的刘博士。他不像青州王的人那样咋咋呼呼,只是默默走进稻田,随机拔了几株稻子,又翻看培育记录,连小宝记的“每日日照时长”都没放过。
三天后,刘博士拿出报告,结论让所有人松了口气:“稻种优良,推广无虞。所谓‘变异风险’,是有人用陈年稻种冒充新种做的假实验。”他看着林缚,“你这记录做得比我们院的还细致,难怪不怕查。”
刘博士走前,偷偷塞给林缚一张字条:青州王联合了几个地方藩王,准备在圣朝议会上提案,说“基层管理权过度集中于基地,不利于地方协调”,想把稻种基地的管辖权重新划回地方。
“他们这是想从根上搅黄这事啊。”林武师看完字条,气得捶了下桌子。
林缚却笑了:“正好,让圣朝看看,到底是谁在真心做事,谁在捣鬼。”他提笔给周巡察使写了封信,附上了云漠镇百姓签字的“稻种增收清单”——每家每户都按了红手印,上面写着“感谢圣朝基地,今年能多存三石粮”。
圣朝议会投票那天,林缚特意让小宝带着几个老农代表,捧着新收的稻穗去了现场。当老农们用带着泥土味的声音说“云漠镇的稻子能喂饱娃”时,所有反对提案的声音都哑了。青州王看着那堆金灿灿的稻穗,脸色灰得像蒙了层土。
尘埃落定后,周巡察使给林缚捎来句话:“层级越高,责任越重。圣朝信你,才把担子交你肩上。”
林缚站在稻田边,看着小宝带着乡勇们操练。玄甲卫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着光,新插的“圣朝云漠稻种基地”石碑立在镇口,比之前的“云漠镇”石牌高了半截。远处,青州府的方向乌云散去,露出了透亮的天。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只要有人想借着层级谋私利,交锋就不会停。但只要手里的稻穗足够沉,脚下的土地足够实,那些暗箭和阴招,终究挡不住长势喜人的庄稼,挡不住百姓眼里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