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只妖物的倒下,人族终于迎来了胜利。可这胜利太过沉重——武圣陨落,高层折损,无数将士永远留在了战场上。生还的战士们互相搀扶着,在洛冰凝的指令下,沉默地返回基地。
三日后,仅存的数万人集结在基地广场。曾经浩荡的军队,如今显得如此单薄。高台上,洛冰凝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即日起,由磐石接任总司令,秦老、江老辅佐。”身着戎装的磐石正要推辞,却被一位年轻的将领拦住,只见他胡子拉碴,眉宇间已染上沧桑,正是江照夜。而失去一臂的秦安和江淮,正用欣慰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在战场上成长起来的接班人。
封赏依次进行:所有参战将士连升三级,英烈的名字将永刻丰碑,他们的家人会得到庇护。千家和望家获得百年殊荣,非原则过错可恕三次。赏罚分明之下,叛徒的家族被连根拔起,每一个背叛都得到了清算。
亿万百姓通过转播见证这一切,“洛司令英明”的呼喊响彻每座城市。当一具具棺椁缓缓入土时,这场惨烈的战争终于画上了句号。
洛冰凝的面容出现在所有屏幕上:“今日太平来之不易,吾辈武者当以守护为念,而非欺压弱小。”
专属修炼室内,三具冰凝棺静静陈列。江照夜颓坐在千江月的棺椁前,李砚舟则失神地望着望舒安详的睡颜。
“你们就打算让她们看着这副模样?”洛冰凝清冷的声音打破沉寂。见二人猛然抬头,她继续说道:“古籍记载,古神界最低亦是武神之境,其中神藏更有起死回生之秘。”
“古神界在何处?”两人眼中重燃光芒。
“一月后,我将破开界壁。”洛冰凝望向虚空,“去做准备吧。无论希望多么渺茫,这终究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李砚舟与江照夜相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决心——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定要寻得重生之法。
过几日长辈含泪劝解:“冥婚不吉,何必自缚此生?”
红烛摇曳下我抚棺轻笑:“比起留他独自躺在黑暗里,这点不吉算什么——”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三声熟悉的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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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报传来的那日,汉城下了场罕见的薄雪,白雪覆在断壁残垣上,有了一种哀悯。胜利的狂潮席卷了每条街道,嘶吼与哭笑声撞在焦黑的墙垣上,成了某种空洞的回响。人人脸上都淌着热泪,为生,为死,为这迟来的、代价惨重的天明。
城里一角僻静的院落,却像是被这场狂欢彻底遗忘了。没有喧嚣,没有呼喊,只有一种被刻意压制过的死寂。
质朴的厅堂里,几根粗硕的红烛烧得正旺,烛泪一层层堆积又滚落,像是凝固了的血与泪。梁上、门窗,勉强系着些红绸,那红色很喜欢,在白墙映衬下,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违和与惨淡。
空气里弥漫着红烛燃烧的气味,混着老木头陈腐的味道,还有一丝极淡、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的冷冽——来自堂中并排停放的三口冰晶棺椁。
棺木庄严,永恒归寂,映出摇曳的烛光,躺着这三具冰冷的尸体。棺盖合拢,隐约可见里面躺着的人,面容却模糊在阴影里,只有在烛光下偶尔一闪,提醒着他们曾经的存在。
寥寥几位宾客坐在下首,台上大多是鬓发苍苍的老人。秦老、林老、李老、白老……这些名字都曾响彻一方,此刻却只是蜷在宽大的椅子里,像是被抽走了脊梁。他们看着台下——三口棺,三个个站着的人,如此三对。
他们浑浊的老眼里充满忧伤,胜利了,然后呢?这用血肉堆砌起来的“然后”,太过沉重,沉重到连呼吸都带着痛楚。
千江月的婆婆,一位即便在此时依旧竭力维持着端庄仪态的老人,颤巍巍地站起身。她走到左侧的棺椁旁,枯瘦的手,抚摸在棺材上,像是极轻极缓地抚摸着里面逝者冰冷的脸颊,梳拢着她早已僵硬的鬓发。“月儿…”老人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你是婆婆的骄傲…更是你爹娘的…”后面的话碎在哽咽里,再也拼凑不起。
苏宁别开脸,用力抹去泪水,深吸一口气,走到站在那口棺椁旁的青年身边。青年身姿依旧挺拔,可那双曾映照过烽火与星辰的眼睛,此刻只余下两口枯井,剩下死寂。苏宁拉住他的手,那手很冷。“孩子…”她声音发颤,“苦了你了…”
江照夜缓缓转过头,声音响起,砸在凝滞的空气里:“婆婆,月姐是我此生的唯一,我愿沉溺其中……。”每一个字都清晰,都是真挚,都很热烈。
另一侧,李砚舟同样站着,面对着属于他的那口棺椁。望舒的父母红着眼眶下台,拉住他的手,老泪纵横:“砚舟…好孩子…何必…哎!
李砚舟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棺中那人仿佛只是沉睡了的脸上,声音很是愧疚,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小舒是我的唯一。二位放心,我此生…无憾。”
白老走到中央那口棺椁旁的。他看着里面那张年轻、却再无生气的脸,渡溟秋,他亲手带出来、如今却躺在了里面。苍老布满斑点的手在冰冷的棺木上反复摩挲,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悔恨与无力。他看向棺椁旁静立的洛冰凝,愧疚道:“丫头…你是个好孩子…是我…是我对不住你们…是我害了…”
台下,磐石小队残存的几人,以及意外来客陈清明,都死死咬着牙,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这屋里挤满了痛苦,几乎要将空气都压垮。
仪式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喜庆的唢呐,只有压抑着悲声、断断续续的高喊,每一个步骤都像是安排好的。合卺酒被端起,盛在杯盏里,由生者与棺椁轻轻一碰,再仰头灌下,说不尽的心酸与痛苦。
所有的悲怆、不甘、思念与绝望,都被沉默地倾注到一杯杯烈酒里。很快,席间便是一片压抑的啜泣和醉倒的呜咽。酩酊大醉,是此刻唯一可行的逃避。
冥婚,就在这片被红烛映照得愈发凄凉的死寂中,“顺利”地完成了。
洛冰凝站在中央那口棺椁旁,看着里面仿佛只是熟睡了的人。指尖划过冰棺边缘,像是最后一次触碰。或许是有人踉跄过来,又或许是醉后的呓语,有声音含糊地劝:“…不吉…何必…自缚…”
洛冰凝显出一抹疯狂之色。
红烛还在烧,却点不亮任何东西。洛冰凝俯身,靠近那冰棺,声音如同梦呓,带着一点扭曲的温柔笑意:
“比起留他一个人…躺在这又冷又黑的地方…这点不吉…算什么——”
话音尚未真正落下。
三道不同的轻笑有股默契的传来。
轻飘飘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熟稔与…冰冷。
如今江上仍有月,月下仍有人,只是未必是江照夜,亦未必是千江月。
他名砚舟,注定要渡过所有黑夜;幸而有她,名望舒,本就是照亮他的月光。
渡得过洛水万里无波,渡不过你名中‘渡溟秋’三字刻骨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