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就把她拖回了破庙……姐姐醒了以后,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叫‘梦凝’……”
她人很好,虽然身体一直不好,但会教我们认字,还会用一种很累的方法,帮村里人看运气、避祸事,换一点吃的给我们……”
两年?失忆?苏瞳尔的心沉了下去。时间对得上!
小女孩抹着眼泪哭道:
“可是姐姐每次帮人看了以后,就会变得更虚弱,头发也慢慢变白了……村里那些坏人,看姐姐长得好看,还想欺负姐姐,姐姐为了保护我们,跟那些人打架,受了更重的伤……后来,姐姐就再也起不来了,一天比一天老,一天比一天虚弱……前几天,姐姐把簪子给我们,说让我们去镇上试试,换点吃的……呜呜呜……”
损耗过度!灵力枯竭!魔气侵蚀!
苏瞳尔瞬间明白了。
在没有灵气的魔界,六师姐为了生存和保护这些孩子,定然是过度催动了仅存的灵力甚至本源去施展推演之术,又经历战斗,导致生机飞速流逝!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个破败不堪、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村庄。
孩子们带着她绕过村子,来到最边缘处一个摇摇欲坠的窝棚前。
窝棚外还有四五个年纪更小、面黄肌瘦的孩子,正围着一小堆快要熄灭的篝火。看到大孩子回来,他们怯生生地站起来。
“这是来帮梦凝姐姐的!”
最大的男孩快速解释了一句,掀开破草席,“姐姐就在里面。”
一股混合着霉味、药味和淡淡血腥气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窝棚内极其昏暗。借着缝隙透入的些许天光,苏瞳尔看到了角落里干草破布铺成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只一眼,苏瞳尔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瘦骨嶙峋的身影。
满头干枯如杂草的白发散落,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和疲惫的灰败,皮肤松弛,嘴唇干裂泛紫。
身上盖着破布,露出的手背干枯如鸡爪,布满老年斑。
可是……那张脸的眉眼轮廓,那即便被岁月和苦难摧残得面目全非,却依旧能依稀辨认出的温柔弧度……
“六……六师姐……?”
苏瞳尔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哽咽。
床上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眼皮极其缓慢、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露出一双浑浊黯淡、几乎失去神采的眸子。
那目光茫然地落在苏瞳尔易容后丑陋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
“师姐!!”
苏瞳尔的眼泪终于决堤,她扑到床边,声音嘶哑,语无伦次,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温梦凝的眸子依旧空洞,只是嘴唇微微嚅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你……是……谁……?”
她不认识我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狠狠搅动着苏瞳尔的心脏。
七年前分别时,师姐还是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的少女模样,如今却形如槁木,生机将绝!
带她来的大男孩红着眼眶小声解释:“姐姐她……眼睛很早就不太看得清了……脑子也时而清楚时而糊涂……她、她不是故意的……”
苏瞳尔死死咬着下唇,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翻找储物戒。
“丹药……对!丹药!师姐,你坚持住!我有药!”
她哆嗦着掏出一个又一个玉瓶,里面是相里清岚为她准备的、品级极高的疗伤续命丹药。
这些丹药药力磅礴,本不是凡人甚至低阶修士能轻易承受的,但此刻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倒出一颗氤氲着浓郁生机灵光的“九转回春丹”,小心托起温梦凝的头,想将丹药喂入她口中。
“等、等等……”
一个小女孩怯生生提醒,“梦凝姐姐……已经好几天咽不下东西了,喝水都会呛到……”
苏瞳尔动作一顿,心急如焚。
忽然灵机一动,将丹药用灵力小心化开,一点一点地将那化作清凉药液的丹气汇入温梦凝口中。
精纯温和的药力伴随着苏瞳尔熟悉的灵力气息,缓缓流入温梦凝干涸的经脉肺腑。
或许是丹药神异,又或许是那灵力波动勾起了灵魂深处最熟悉的记忆……
温梦凝浑浊的眼眸,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那空洞的视线,渐渐有了一丝微弱的焦距,落在了近在咫尺的、苏瞳尔易容后那张“丑陋”的脸上。
她的鼻翼微微翕动。
那化开的丹液,除了磅礴药力,还带着一丝苏瞳尔自己丹药的风味。
水果糖味道独特,一入口。
温梦凝干枯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苏瞳尔看着眼前衰老枯槁的师姐,想到当年在下修仙界分别时,温梦凝至多不过是因耗神而添了几缕白发,仍是明媚鲜妍的少女模样,心头便是一阵抽痛。
丹药入口后渐渐生效,温梦凝浑浊的双眼终于凝聚起些许微弱的神采。
此时,冥决也现出身形,走上前仔细探查温梦凝的状况。片刻后,他收回手,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她根基损耗太过,几乎油尽灯枯。若不寻得高明炼丹师为她调养续命,至多……也就一两年的光景了。”
苏瞳尔闻言,脑中“嗡”的一声:“你说什么?!”
温梦凝的意识刚清醒些,便听到了这句判词。随着丹药化开,更多零碎的记忆画面涌入她干涸的识海——下修仙界的师门,朝夕相处的同门,还有血脉相连的家族与兄长……苍老的眼中迅速蓄满了泪水,她嘴唇剧烈颤抖,终于哽咽着喊出那个深埋心底的称呼:
“小……小师妹……呜呜呜……”
“欸,六师姐,我在。”苏瞳尔连忙握住她枯瘦的手,声音也带了哽咽。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温梦凝泪水涟涟,紧紧回握苏瞳尔的手,仿佛抓住唯一的浮木,断断续续地哭诉起这两年在魔界颠沛流离、挣扎求生的种种遭遇。
听着师姐的诉说,苏瞳尔只觉得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