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谕强撑着接住妍小妤软倒的身躯，那短暂的回光返照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怀中人轻飘飘的重量，此刻却仿佛重逾千钧，压得他本就枯竭的本源阵阵绞痛。他刚想低头看看她，一股难以抑制的腥甜便猛地涌上喉咙。
“咳……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生怕那灼热刺目的金色血液溅到她如雪的白发、苍白的面颊或是洁净的衣裙上，猛地扭过头，将那一口蕴含着破碎本源的鲜血，尽数咳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金色的血点溅开，如同凋零的星辰，带着一种凄厉的美感。
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五脏六腑，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鸣不止。他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烛火正在飞速黯淡，那冰冷的、名为死亡的阴影，已经清晰地笼罩了他的神魂。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怕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个认知，带着刺骨的寒意，却也让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决绝。他不能倒在这里，绝不能让她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冰冷的尸体！那对她而言，将是何等残酷的打击！
他咬紧牙关，用颤抖的双臂，极其艰难地将昏迷的妍小妤横抱起来。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连同怀中人一起栽倒在地。但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硬是支撑着，一步一步，踉跄着将她抱回了寝殿内室的床榻之上，小心翼翼地安置好，为她盖好锦被。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扶着床沿才勉强站稳，汗水混合着血水浸湿了额发。他看着妍小妤依旧昏迷、憔悴不堪的容颜，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无尽的心疼与……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不行……不能就这样离开。她为了他，心力交瘁，本源亏损更甚。若他就此逝去，她这般状态，恐怕也……我心一横！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再次抬起颤抖的手，指尖混沌仙力凝聚，却不再是温和的滋养，而是带着一种……燃烧自我、榨取最后生命精华的……禁忌气息！他竟……在自身本源枯竭、濒临死亡的情况下，再次强行催动秘法，将残存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渡入妍小妤体内，为她修复受损的经脉，温养近乎枯竭的生机！
“呃啊——！”剧烈的反噬之力瞬间袭来，如同万千钢针穿刺神魂！凌谕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一缕金血，身体剧烈摇晃，眼前彻底被黑暗笼罩了一瞬！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仿佛正在被加速抽空，连站立都变得无比艰难。
许久后（或许只是片刻，但在凌谕感知中却漫长如世纪），他觉得再也撑不住了。最后一丝力量也即将耗尽，死亡的冰冷触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但……绝不能让她看到我倒下的样子！绝不能！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最后的神智。他强行稳住身形，深深地、贪婪地看了床榻上的人儿最后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带入永恒的沉寂。然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找一个无人的角落，独自面对最终的结局。
心湖之中，无尽的愧疚与悲伤如潮水般翻涌：玥儿……爹爹对不起你……不能再看着你长大了……小妤……对不起……是我太无能……救不了你……护不住你们……不能兑现承诺……护你们一生平安喜乐……是我……无用……
就在他脚步虚浮、即将迈出内室门槛的刹那——
“谕……？”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刚苏醒的迷茫与沙哑的……却如同天籁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凌谕浑身剧震！脚步瞬间僵在原地！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扭过头去！
只见床榻之上，妍小妤不知何时已然苏醒过来！她挣扎着半坐起身，冰蓝色的眼眸虽然依旧疲惫，却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她的手中，正紧紧攥着那只……盛放着“九转混沌还源丹”的玉瓶！她的眼神，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心痛、焦急，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吃下去……谕……求求你……吃下去……”妍小妤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将玉瓶递向他，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都是我不好……是我说了那些混账话……才把你逼成这样……我恨死我自己了！求你了……吃下去……活下去……”
凌谕看着她的眼泪，看着她手中那枚他拼死炼成、却为自己设下禁制的丹药，混沌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艰难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最终，他只是极其勉强地……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虚弱到极致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责怪，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温柔、释然，以及……一种仿佛在说“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别浪费”的决绝！
看到这个笑容，妍小妤哭得更凶了，心如同被刀绞一般！她明白，他至死都在为她着想！
“好……好……”妍小妤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地说道，“你过来……你过来，靠近我……只要你过来，我就……我就吃下去。”
凌谕闻言，黯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他看着她，似乎想确认她话语的真伪。最终，对让她服下丹药、或许能有一线生机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挪回到床边。每走一步，身体都摇晃得厉害，仿佛随时会散架。走到床边时，他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下去，幸好及时扶住了床柱才勉强站稳。
而就在他靠近的瞬间，妍小妤敏锐地感知到，自己体内那股原本枯竭的生机，竟然恢复了一丝暖意，经脉中也流淌起微弱却真实的能量！她瞬间明白了！是这个傻瓜！在自身濒死的情况下，竟然还……不惜进一步伤及根本，动用禁忌之力为她疗伤！
“傻瓜……你这个大傻瓜……”妍小妤泣不成声，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澈和坚定！
她看着凌谕，脸上努力维持着一个带着泪水的、却异常温柔的笑容：“你看清楚了……不要走神……”
说罢，在凌谕带着一丝困惑与期盼的注视下，她猛地拔开瓶塞，取出那枚混沌还源丹，毫不犹豫地……送入了自己口中！
凌谕看到她这个动作，混沌色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一种如释重负的、甚至带着一丝欣慰的光芒！仿佛……他最后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他紧绷的意志似乎也随之松懈，身体晃了晃，眼看就要彻底倒下。
然而——
就在丹药入口、却尚未咽下的电光石火之间！妍小妤猛地伸出双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把搂住了凌谕即将倒下的脖颈！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她仰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决绝的泪光与深沉的爱意，毫不犹豫地……吻上了他苍白干裂的嘴唇！
“唔……！”凌谕瞳孔骤缩，完全措手不及！
紧接着，他感觉到，一枚温凉、带着无尽生机与奇异药香的圆润物体，伴随着一股轻柔却坚定的力量，被渡入了他的口中！正是那枚……他亲手炼制、设下禁制、原本属于妍小妤的……九转混沌还源丹！
妍小妤……根本没有自己服下！她骗他过来，是为了……用这种方式，冲破他设下的禁制，将救命的丹药……强行送入他的体内！
良久，唇分。
妍小妤缓缓松开手臂，身体因脱力而微微颤抖，但她依旧努力维持着站姿。她看着眼前彻底愣住、仿佛灵魂出窍般的凌谕，看着他喉结滚动，下意识地将那枚丹药咽下，冰蓝色的眼眸中，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但她脸上，却绽放出一个带着泪、却无比灿烂、无比释然的笑容。
她哽咽着，声音沙哑却清晰地说道：
“傻瓜……我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因为我……变成这个样子……而独自死去呢？”
“要活……我们一起活……要死……我们也一起……”
话音落下，那枚蕴含着逆转生死之力的神丹，已在凌谕体内开始散发出磅礴的生机，温和而浩瀚的力量，如同甘霖，开始滋润他近乎彻底枯竭的本源……
寝殿内，寂静无声。唯有两人急促的呼吸、交织的泪水，以及那枚以吻为契、打破了生死界限的丹药，正在悄然发挥它不可思议的效力。绝望的阴霾，似乎被这不顾一切的爱意，撕开了一道细微却充满希望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