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那清幽雅致的静室,便见镇元子正盘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是孙悟空,脸上顿时露出温和笑意,抚着长须起身:
“我方才还在想,是哪位贵客能让贫道心血来潮,原来是贤弟去而复返。”
“不知贤弟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他显然已经算到有客会来,但具体何事却未卜尽。
孙悟空对自家兄长这神乎其神的卜算手段也是心服口服,笑道:
“兄长好手段,卜算之道甚妙。”
“实不相瞒,前几日兄长开坛讲道,玄妙精深,俺老孙获益良多。”
“今日在外,机缘巧合下心有所感,似乎触摸到了一个关窍的延伸。”
“心中疑惑难解,如同骨鲠在喉,特此回来,想与兄长坐而论道,请兄长指点迷津。”
“哦?竟有此事?”
镇元子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心中欢喜,
“好啊!好!”
“贤弟悟性通天,竟能在为兄道法上推陈出新,此乃天大好事,快,快随为兄来。”
镇元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立刻屏退了左右侍奉的童子。
他亲自带着孙悟空,穿过几重院落,来到后山一处灵气最为浓郁、环境最为清幽的洞府。
这里是他平日闭关参悟大道之所,洞内石桌石凳俱全,壁上刻有古朴道纹,充满了大道韵律。
两人在石桌旁相对坐下。
孙悟空也不客套,立刻将自己神光涤荡妖氛时的感悟,以及这感悟如何与镇元子前几日所讲大道中某个玄奥之处隐隐相连、却又似是而非的困惑,一五一十地详细道出。
他讲得极其认真,将自己捕捉到的那一丝玄妙感觉,用最直白的语言描述出来。
镇元子听得频频点头,眼中异彩连连。
他时而捻须沉思,时而开口点拨几句,往往寥寥数语,便能切中要害,将孙悟空心中那团模糊的感悟之光拨得更亮。
他更将自己对此道的更深理解,结合孙悟空的独特感悟,深入浅出地剖析开来。
孙悟空本就天赋异禀,悟性绝伦,此刻又有一位道行深不可测、且真心实意为他解惑的兄长倾囊相授,为他查缺补漏,指点迷津。
他只觉得脑中灵光不断闪现,先前那丝模糊的感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壮大,仿佛一颗种子在最适合的土壤和阳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抽枝。
很快,孙悟空便完全沉浸在了那玄妙的大道感悟之中。
他双目微阖,周身气息变得玄奥莫测,时而如深渊般沉寂,时而又如初生朝阳般蓬勃,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深层次的顿悟状态,洞府内无形的道韵似乎都被他引动,环绕其身,发出低沉的共鸣。
镇元子看着眼前迅速入定、仿佛与此方天地合二为一的孙悟空,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叹和由衷的欢喜。
“好啊……真是好啊……”
他心中感慨万千,“贤弟这天资悟性,实在是……旷古烁今,远超贫道所见一切生灵!”
他想起自己讲道时,孙悟空不仅能在极短时间内理解透彻,更能举一反三,甚至提出一些连他都未曾细想过的独特见解。
如今,这份感悟更是直接在他道法的基础上延伸、升华。
有些时候,当真是不服不行。
这世上,真有那生而知之、钟天地之灵秀的天才。
寻常修士穷尽千年、万年苦修都未必能触摸的门槛,在他面前,竟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自然。
当真是个好猴王!
当真是个好齐天大圣!
当真是个好贤弟!
他轻轻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洞府,厚重古朴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镇元子抬手,指尖流淌出玄奥的道纹,在石门和整个洞府周围布下了数层强大的禁制。
光华流转,将此地彻底与外界隔绝,确保没有任何不长眼的鸟兽或意外能打扰到孙悟空。
做完这一切,镇元子才飘然离去,脸上带着笑意。
………
孙悟空离去后,队伍的气氛明显沉静了许多。
沙僧主动请缨,手持他那柄酷似木棍的降妖宝杖,走在队伍最前面开路。
猪八戒则老老实实地挑着沉重的行李担子,跟在师父马后。
一行人小心翼翼,终于翻过了险恶的白虎岭。
前方忽见一片连绵的林丘,藤萝攀附缠绕,松柏苍翠青碧,郁郁葱葱。
看到这片茂密的林地,猪八戒和沙僧的心不约而同地提了起来。
这种灌木丛生、古木参天的环境,最容易藏污纳垢。
谁知道那些浓密的树丛后面,会不会蹲着伺机而动的猛兽,或者匍匐着择人而噬的妖魔?
沙僧打起十二分精神,用宝杖小心地拨开挡路的藤蔓和低矮树枝,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
他一边探路,心中一边不由自主地怀念起大师兄来
——要是大师兄在,哪里需要这般畏畏缩缩?
只管扛着金箍棒,大步流星往前走便是,管它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大师兄的火眼金睛一扫,金箍棒一挥,什么危险都烟消云散。
哪像现在,比起大师兄来自己道行不深,只能小心翼翼,唯恐一个疏忽让师父陷入险境。
凌阳和猪八戒看着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心中了然,却也没有催促。
安全第一,慢点就慢点吧。
深入松林,找了块相对开阔干燥的地方,师徒三人决定歇歇脚。
地上铺着厚厚的松针,坐上去软软的,倒也有几分舒适,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松脂气味,闻久了有些冲鼻。
“八戒。”凌阳将紫金钵盂递给猪八戒,“你大师兄不在,现在你就是徒弟里资历最老的了。今日这化斋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猪八戒一听,顿时挺直了腰板,他等这天很久了,不就是化缘嘛?
他接过钵盂,拍着胸脯保证:
“师父放心,往日都是猴哥出风头,今日也让俺老猪给您露一手,保管化来热腾腾的斋饭。”
“好好好,你有这份志气,为师甚是欢喜。”凌阳看着猪八戒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笑着鼓励道。
“二师兄,今日就看你的本事了!”沙僧也拍了拍猪八戒的肩膀。
“自然!自然!师父,沙师弟,你们在此安心歇息,俺老猪去去就回!”
见师父与沙师弟如此相信自己,猪八戒豪气干云地一挥手,驾起一股不算太快的云头,晃晃悠悠地朝着西边飞去。
看着猪八戒离去的背影,凌阳笑而不语。
……
却说猪八戒离了松林,驾云往西飞了许久。
他站在云头极目远眺,别说村落人家了,连一缕象征人烟的炊烟都没看到。
先前那股子豪情壮志,被这荒凉景象和头顶的烈日消磨了大半。
若是以往,他早就找个阴凉树荫或者山洞,把钵盂一丢,倒头便睡,哪管师父师兄弟饿不饿肚子。
但今时不同往日,师父虽给他头上套了道箍,但待他是真心实意的好,大师兄虽然凶,可对自家兄弟也护短得很,沙师弟更是实诚人。
再想想松林里师父可能正翘首以盼等着他化斋回去……自己刚刚才在师父和师弟面前夸下海口,要是空手而归或者干脆溜号,这脸皮……他还真有点挂不住。
他猪八戒是有些没脸没皮,可还没到彻底不要脸的地步。
更何况……一想到那猴子回来,知道自己把师父丢在荒郊野岭饿肚子,自己跑去睡大觉……猪八戒在万里晴空下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那后果,想想都让他头皮发麻——绝对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想到这里,猪八戒再不敢怠慢,强打起精神,继续驾着云,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荒山野岭上空搜寻着“有缘人”。
只是这寻找的过程,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大师兄在时的好处。
那猴子本事大,化斋从来都是又快又好,瓜果点心,热饭热菜,从来没缺过,自己跟着沾光,也没少享口福。
“唉……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猪八戒一边飞一边感慨,体会到了“后勤”工作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