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王珍珍指尖残留的微弱金光缓缓消散,那扇印着守护光符的铁门将外界的疯狂彻底隔绝,只留下沉闷模糊的撞击声,如同遥远的背景噪音。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那不再是自己的肢体。额间那浮现后又隐去的金色符文处,依旧残留着淡淡的灼热感,无数混乱的、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意识,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珍珍?”欧阳嘉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小心翼翼地触碰女儿的肩膀,仿佛怕一碰就碎。
王珍珍猛地回过神,看向母亲,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沧桑。
“妈……我……我不知道怎么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下意识地抓紧了母亲的手,那温暖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刚才……好多奇怪的东西在我脑子里……我好像……不是我……”
况天佑快步上前,猩红的瞳孔仔细审视着王珍珍额间那几乎看不见的符文痕迹,又感受了一下铁门上那坚韧的守护之力,脸色变幻不定。他看向悠悠转醒、虚弱不堪的马小玲。
马小玲靠在况天佑臂弯里,呼吸微弱,但目光却死死盯着王珍珍,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疑惑、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小玲……你刚才说……灵儿先祖?”况天佑沉声问道,这个名字在马家意味着至高无上的始祖。
马小玲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她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比龙神更纯粹……更古老……和马家血脉同源,却像是……源头……”
她看向王珍珍,眼神复杂:“珍珍,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一些不属于你的记忆?”
王珍珍用力点头,眼泪滑落:“嗯……一个穿着古装的白衣姐姐……她在哭……还有很多打仗的画面……很可怕……”
马小玲的心猛地一沉。马家始祖马灵儿,据传正是因为一场悲壮的战役和情感纠葛而陨落……难道珍珍真的是……
但这个念头太过惊世骇俗,而且现在根本不是深究的时候!
“轰隆隆——!!”
窗外,维多利亚港方向再次传来更加剧烈、更加恐怖的轰鸣!整个香港的地面都开始剧烈摇晃,仿佛发生了十级大地震!阁楼顶棚的灰尘簌簌落下。
况天佑立刻护住马小玲和王珍珍母女,稳住身形,目光锐利地投向气窗。
只见远处那万魂血噬阵旋转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致,阵图中心的光芒不再刺目,反而向内极度压缩,形成一个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的奇点!
奇点周围,空间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寸寸龟裂,露出后面扭曲混乱、色彩诡异的虚无!无数凄厉绝望的哀嚎声从那些空间裂缝中涌出,仿佛打开了通往无数炼狱的大门!
大阵,即将彻底完成!一旦完成,撕裂的阴阳界限将无法挽回,被召唤或唤醒的深渊之物降临,人间将彻底化为焦土!
“没时间了……”况天佑看着那末日般的景象,又看了看怀里气息奄奄的马小玲和刚刚觉醒、还处于混乱中的王珍珍,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他轻轻将马小玲放下,让她靠坐在墙边。
“天佑?”马小玲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虚弱地抓住他的衣角。
况天佑没有看她,目光扫过王珍珍和欧阳嘉嘉,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守在这里。无论如何,不要出来。”
说完,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那扇被金色光符加固的铁门。
“天佑!你要干什么?!”马小玲急声道,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浑身无力。
王珍珍也惊恐地看着他。
况天佑的手握住了门内的铁销,停顿了一秒,背对着她们,缓缓道:“他是冲着我来的。或者说,冲着我体内的僵尸血脉来的。这身力量,或许本来就是一种错误……如果它能用来结束这一切,值得。”
他的话语平静,却蕴含着令人心碎的决绝。他要去彻底解放力量,去做最后的、自杀式的冲击!哪怕明知会被那恐怖的大阵吞噬,哪怕明知会失去自我,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他也要去尝试阻止那个男人!
“不要!况大哥!你会死的!”王珍珍哭喊出来,她虽然混乱,却听懂了况天佑话里的死志。
况天佑没有回头,只是猛地拔开了铁销!
“嘎吱——”铁门被拉开一条缝隙,门外疯狂的气息瞬间涌入!
然而,就在况天佑即将踏出门口的刹那——
“等等!”
马小玲用尽全身力气喊出声。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亮得惊人,一种破釜沉舟的明悟在她眼中燃烧。
“还有一个办法……或许……是唯一的办法……”她喘息着,目光艰难地转向王珍珍,眼神充满了痛苦和不忍,却又无比坚定。
“小玲?”况天佑动作顿住,回头看她。
马小玲看着王珍珍,声音嘶哑却清晰:“珍珍……你体内苏醒的力量……是希望。但你现在还无法掌控它……需要……一个‘引子’和……一个‘容器’。”
她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况天佑:“我的马家血脉……可以做为引导你力量的‘引子’……而天佑……他的僵尸之体,足够坚韧,或许能暂时承受并发挥出那股力量的部分威力……”
王珍珍愣住了,茫然地看着她。
况天佑瞳孔一缩,瞬间明白了马小玲的意思:“你要用你的命,做桥梁,引导珍珍的力量注入我的身体?不行!这太危险了!你们两个都可能……”
“没有时间争论了!”马小玲厉声打断他,又是一口鲜血咳出,“这是唯一可能对抗那个阵法的办法!也是唯一可能……保住珍珍,保住更多人的办法!难道你要看着所有人都死吗?!”
她看向王珍珍,眼神充满了恳求和不舍:“珍珍……对不起……把你卷进来……但现在,只有你能……相信我们,把你的力量……借给我们……”
王珍珍看着马小玲决绝的眼神,又看向窗外那如同地狱降临的景象,听着门外疯狂的嘶吼,脑海中那些破碎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碎片里,似乎也回荡着类似的抉择和牺牲……
她身体的颤抖渐渐停止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取代了恐惧和迷茫——那是深埋于血脉中的、对于守护的共鸣。
她深吸一口气,擦掉眼泪,眼神虽然还带着怯懦,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她向前一步,看着马小玲和况天佑,轻轻点了点头:
“我……我该怎么做?”
马小玲眼中闪过一抹泪光,却是欣慰的泪。她强撑着坐直身体,双手再次艰难地开始结印,这一次的印法更加古老繁复,带着一种牺牲与奉献的悲壮气息。
“以吾之血,燃吾之魂,通幽达灵,接引祖力……”她低声吟唱着,每吐出一个字,脸色就苍白一分,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但引导的力量却开始在她和王珍珍之间建立。
况天佑看着这一幕,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王珍珍面前,半跪下来,闭上了眼睛,彻底放开了对身体的所有抵抗,做好了承受那未知而庞大力量的准备。
王珍珍看着眼前两人,学着马小玲的样子,生涩地抬起双手,遵循着本能,将掌心缓缓贴在了况天佑的额头和后心。
她额间那淡金色的符文再次亮起!
这一次,光芒不再微弱,而是如同溪流般,通过马小玲燃烧生命构建的桥梁,温和却坚定地涌向况天佑!
“呃啊——!”
况天佑身体猛地一震,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一股完全不同于僵尸力量的、温暖、神圣却磅礴浩瀚的力量涌入他的四肢百骸!这股力量与他本身的尸气剧烈冲突,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的身体却在马小玲的精准引导和王珍珍无意识的控制下,强行容纳着它!
他体表开始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纹路,与猩红的尸气交织缠绕,形成一种诡异而强大的平衡!一股远超从前的恐怖气息,开始从他体内缓缓苏醒……
然而,就在这关键的时刻——
“啧,真是令人感动的……垂死挣扎。”
一个冰冷、带着一丝慵懒讥诮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阁楼内响起!
不是从门外,而是直接出现在他们身边!
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伍争(吴征)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阁楼的角落!他依旧西装笔挺,金丝眼镜反射着冰冷的光,嘴角噙着那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他竟然直接穿透了空间,出现在了这里!
“不过,剧本可不需要这样的变数。”
他淡淡地说着,缓缓抬起了右手,食指对准了正在燃烧生命引导能量的马小玲。
指尖,一点极致的、足以湮灭一切的漆黑光芒,开始凝聚。
最后的希望之光,眼看就要在诞生前,被无情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