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惊悚复眼
当林霄和顾危的脚步终于踏上那冰凉而布满玄奥符文的黑色石台时，周遭那些缓慢摇曳的迷心妖藤仿佛彻底失去了对他们的兴趣，重新归于那种看似无害的、规律的摆动之中。两人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石台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空间波动，如同潮汐般涌动，预示着传送即将开始。
然而，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一股更加隐晦、却更加根深蒂固的异样感，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上来。
这整座传送法阵，不知被那迷心妖藤包裹、渗透了多少岁月，其石材缝隙、符文沟壑之中，早已浸染了那种能惑人心智的诡异力量！它不像藤蔓主动散发的粉红迷雾那般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浸染，一种潜移默化的“腌制”，让这座法阵本身，都带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精神污染！
“不好！”顾危脸色微变，他神识强大，对这类负面能量的感知尤为敏锐，“法阵已被妖藤之力侵蚀！”
林霄也立刻察觉到了异样，识海之中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粉纱，思绪运转都出现了一丝滞涩，各种纷乱、诱惑的念头如同气泡般不受控制地冒出。他急忙运转冰心诀，试图保持清明。
但已经晚了。
嗡——！
脚下的传送阵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银黑色光芒，将两人的身影彻底吞没。强大的空间撕扯力传来，仿佛要将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拉成细丝。
在这空间传送的剧烈波动中，那股潜藏在法阵深处的妖藤惑心之力，被最大限度地激发、放大，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向他们毫无防备的神魂！
林霄只觉得眼前光怪陆离，无数扭曲的幻象如同走马灯般闪现。他仿佛看到了前世的实验室，看到了父母担忧的面容，又瞬间切换成太玄宗内同门的嘲笑、掌门冷漠带有审视的眼神，甚至出现了顾危浑身是血、在他面前倒下的恐怖场景……喜悦、悲伤、愤怒、恐惧……各种极致的情绪被强行勾起、放大，冲击着他坚守的理智防线。
他紧守识海中最后一点冰蓝灵光，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烛火，死死记住“这些都是幻象”，但意识的边缘，依旧不可避免地开始模糊、沉沦。
另一边的顾危，遭遇更是凶险。他前世身为魔尊，经历过的杀戮、背叛、执念远比林霄深刻无数倍。此刻，那些被他深埋心底的、属于魔尊厉危的残酷记忆和滔天恨意，被这惑心之力如同刨开伤疤般血淋淋地翻搅出来！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场导致他陨落的仙魔大战，看到了那些所谓正道修士伪善面具下的贪婪与狠毒，听到了属下临死前的惨叫，感受到了神魂被撕裂的极致痛苦……更有一股暴戾的、毁灭一切的魔性意念在蠢蠢欲动，试图吞噬他现在这具身体脆弱的意志。
“滚！”顾危在灵魂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枯寂与生机之力在识海中激烈碰撞，试图驱散这些心魔幻影。但他本就重伤未愈，神魂不稳，此刻更是雪上加霜，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暗金的鲜血，眼神时而清明，时而混乱，如同在悬崖边缘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那剧烈的空间撕扯感骤然消失。
噗通！噗通！
两人几乎是同时从半空中跌落，重重地摔落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
强烈的眩晕和神魂的刺痛让他们一时无法动弹，只能趴伏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来自迷心妖藤的惑心之力虽然因为传送结束而失去了持续的源头，但其造成的影响并未立刻消失。识海中的混乱、心神的激荡，以及那种仿佛被强行塞入了无数杂念的胀痛感，依旧清晰无比。
林霄用力晃了晃仿佛要裂开的脑袋，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第一时间望向身旁的顾危。只见顾危脸色惨白如鬼，双目紧闭，眉宇间凝聚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气，周身气息极其不稳，时而死寂，时而暴戾。
“顾危！”林霄心中一紧，强忍着不适，伸手搭上他的脉搏，感受到那混乱不堪的灵力流动和神魂波动，脸色更加难看。顾危的情况，比他要糟糕得多。
他立刻环顾四周，试图判断他们所处的环境，心沉了下去。
他们落在一片荒芜的、布满暗红色砂砾的戈壁上，天空是永恒不变的昏黄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如同凝固血痂般的云层低低地压着。空气中弥漫着干燥、死寂的气息，灵气稀薄且异常狂暴，吸入体内都带着一股灼烧感。远处，隐约可见扭曲的山脉轮廓，如同匍匐的巨兽骸骨。
寂灭幽墟！他们确实进来了。
但此刻，两人一个神魂受创，心神被惑，一个魔念反噬，重伤加剧，状态跌至谷底。在这危机四伏、未知的秘境之中，他们如同两只待宰的羔羊。
林霄深吸一口那带着灼烧感的稀薄灵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扶起昏迷不醒的顾危，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片死寂的戈壁。
“必须……先找个暂时安全的地方……”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现在，只能祈祷他们的运气没有坏到极致，不会在恢复过来之前，就直接落入这秘境本身的、更加致命的危险之中。
传送带来的眩晕与神魂刺痛尚未完全平息，林霄强撑着扶起意识混乱的顾危，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快速扫描着这片死寂的暗红戈壁。砂砾粗糙，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没有明显的生命迹象，没有植被，只有一些风化的奇形怪石，如同墓碑般散落在视野所及之处。天空那昏黄的光线投射下来，将一切都染上了一种不祥的色调。
安全的地方……哪里才算安全？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数百丈外，一处看起来像是被巨大力量劈开、形成的狭窄岩缝。岩缝入口被一块倾斜的巨岩遮挡了大半，内部幽深，看不清具体情况，但至少能提供一些物理上的遮蔽，避免直接暴露在这片开阔的死地。
“去那里。”林霄低声对半昏迷的顾危说了一句，也不管他是否能听见，搀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岩缝方向挪去。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林霄自己识海如同被针扎般刺痛，幻象的余波还不时干扰着他的判断，而顾危几乎将大半体重都压在了他身上，气息微弱而混乱。
短短数百丈距离，仿佛耗尽了林霄最后的力气。当他终于搀着顾危踉跄着躲入那狭窄、仅容两三人并立的岩缝深处时，背后已被冷汗浸透。
岩缝内光线昏暗，空气带着一股尘土和岩石的冰冷气息。林霄小心翼翼地将顾危安置在靠内侧的岩壁下，让他盘膝坐好。顾危依旧双目紧闭，眉心的黑气翻滚不休，身体时而冰冷如尸，时而滚烫如火，显然正在与内心的魔念和妖藤惑心之力激烈对抗。
林霄不敢怠慢，先是在岩缝入口处快速布置了几个简单的预警和隐匿阵盘——这些都是他平日利用“理科”思维改进过的小玩意儿，效果尚可，且消耗极低。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
他必须先处理自己的问题。识海中的混乱必须尽快平复，否则别说照顾顾危，连自保都成问题。
他取出两枚冰心丹，自己服下一颗，又将另一颗小心地塞入顾危口中，助其咽下。丹药化开，清冽的凉意稍稍抚平了识海的躁动，但那股根植其中的惑心之力，如同顽固的污渍，难以根除。
“只能靠意志力慢慢磨灭了……”林霄心中明了，这不是靠丹药能立刻解决的。
他运转功法，试图吸纳周围稀薄的灵气恢复自身。然而，这里的灵气不仅稀薄，更带着一股狂暴的“寂灭”特性，强行吸入，反而引得经脉隐隐作痛，效率极低。
“这鬼地方……”林霄眉头紧锁，终于亲身体会到“寂灭幽墟”这个名字的含义。这里的环境，对修士极不友好，长期待下去，恐怕不用遭遇什么危险，自身修为就会慢慢被侵蚀、倒退。
他看向身旁状态极差的顾危，心中忧虑更甚。顾危修炼的《枯木逢春诀》虽然玄妙，但在此地，生机难寻，死寂弥漫，恐怕对他更是雪上加霜。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岩缝外是死寂的戈壁，岩缝内是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更久。
突然，岩缝外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却绝非风声的“沙沙”声！
林霄猛地睁开眼，眸中冰蓝之色一闪而逝，瞬间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同时轻轻碰了碰旁边的顾危。
顾危身体微微一颤，竟也强行从与心魔的对抗中挣脱出一丝清明，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依旧带着混乱与疲惫，但属于顾危的冰冷和警惕已经回归。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那“沙沙”声越来越近，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他们藏身的这处岩缝！
林霄悄然挪到岩缝边缘，借着巨岩的遮掩，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只见在昏黄的光线下，远处的暗红色砂砾地上，正有十几只通体漆黑、形如蝎子，却长着如同刀锋般节肢的怪异生物，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快速爬来！它们体型不大，约莫脸盆大小，但口器开合间，露出闪烁着幽光的利齿，尾巴高高翘起，末端不是毒钩，而是一簇不断扭曲的、如同黑色触须般的东西，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
这些怪物的复眼，正齐刷刷地，精准地“盯”着他们藏身的岩缝！
它们是怎么发现他们的？是因为刚才移动的动静？还是因为……他们身上尚未完全驱散的、来自外界的气息？或者，这秘境中的生物，对“生机”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
无论是哪种可能，危机，已至门前！
林霄缓缓握紧了拳，指尖寒气萦绕。顾危也挣扎着想要站起，指尖墨绿色灵光若隐若现，却因为伤势和心神干扰，灵力运转晦涩不堪。
他们刚刚踏入秘境，重伤未愈，幻障加身，便迎来了第一场生存考验。
而这些诡异的刀锋黑蝎，显然不会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