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深秋,连户部官署的青砖地都透着一股寒意。魏王府的书房内,李泰正站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玉如意,目光却死死盯着窗外东宫的方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昨日张谦从东宫附近打探回来的消息,像一根刺扎在他心上 —— 李治不仅与魏徵、苏定方密谈,还暗中派人联系了李逸。
“殿下,您何必为这点小事烦心?” 贴身谋士王修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劝道,“太子仁弱,即便有魏徵、苏定方支持,也未必是殿下的对手。世家那边已经表态,只要殿下登基,盐铁专营权、地方官员任免权都能按约定分配,朝中半数官员也已暗中归附,胜负早已分明。”
“分明?” 李泰猛地转过身,将玉如意重重摔在案几上,玉质的如意撞在青铜烛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你懂什么!李逸才是关键!他手握皇家科学院的实权,科技革新、农具改良、商路拓展,哪一样不是惠及民生的实绩?百姓认他的改革,工匠服他的调度,连苏定方那老狐狸都因为他是女婿,对东宫死心塌地。若能拉拢李逸,不仅能断了李治的左膀右臂,还能借他的实绩安抚民心,让我登基名正言顺;可若他倒向李治,凭他手里的科技、贸易资源,再加上苏定方的兵权,胜负还真不好说!”
王修这才明白李泰的忧虑,连忙躬身道:“殿下英明。那依殿下之意,该如何拉拢李逸?他如今任工部郎中兼盐铁监管,又主持教材推广,性子似乎有些‘油盐不进’,此前崔族长想请他赴宴,都被他以‘忙于商路核查’为由拒绝了。”
“油盐不进?是筹码不够罢了。” 李泰冷笑一声,走到案几前,铺开一张纸,提笔写下 “工部尚书”“西域商路总监管”“科技革新专权” 几个字,“他想要的是施展抱负的平台,我便给他!传我指令,让张谦去户部,以‘商议西域商路税收核查’为由,单独约见李逸。记住,让张谦把姿态放低些,许他的好处要具体,既要让他看到甜头,也要让他明白,跟着我,比跟着李治有前途。”
王修看着纸上的承诺,眼中满是震惊:“殿下,工部尚书是正三品要职,西域商路更是肥差,这样的筹码,会不会太厚重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李泰将笔扔在案上,语气狠戾,“只要能登基,日后有的是机会收回这些权力。若拉拢不成……”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便让张谦隐晦提一句,他的改革、他的教材,若没了朝廷支持,不过是镜花水月。我不信,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次日辰时,户部官署的偏厅内,茶香袅袅。李逸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一份西域商路的税收报表,指尖轻轻划过纸上的数字,神色平静。他早已从东宫内侍口中得知李泰近期的动作,此刻张谦以 “商路税收” 为由约见,他心中早有预料 —— 这场 “商议”,绝不可能只谈公务。
“李侍郎,久等了。” 张谦推门而入,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装着两匹蜀锦。他将木盒放在案几上,笑着说:“昨日家母从蜀地捎来些特产,知道李侍郎夫人喜欢蜀锦,便特意带来两匹,算不上什么贵重东西,还望李侍郎不要嫌弃。”
李逸瞥了眼木盒,并未伸手去碰,只是淡淡开口:“张侍郎客气了。商议公务便不必带这些东西,西域商路的税收报表我已看过,其中有几处数据与凉州呈报的不符,比如龟兹段的商税,户部记录比凉州上报少了三百贯,不知张侍郎能否解释一下?”
张谦没想到李逸一开口就提公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连忙岔开话题:“税收的事不急,咱们先聊聊别的。李侍郎,您这几年推行的改革,真是让在下佩服啊 —— 改良曲辕犁,解了粮荒;研发火药武器,收复河西;编写教材,传播知识,连陛下都多次称赞您是‘民生之臣’。说句实话,满朝文武,能像您这样办实事的,真是不多了。”
李逸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依旧平淡:“张侍郎过奖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都是我分内的工作。若没别的事,我们还是先核查商路税收吧,凉州那边还等着回复。”
张谦见李逸不为所动,只能硬着头皮切入正题。他身子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刻意的亲近:“李侍郎,实不相瞒,今日约您,除了商路税收,还有件私事想跟您聊聊。魏王殿下十分欣赏您的才干,昨日还在府中提起您,说您是大唐少有的实干之才,可惜如今的职位,委屈了您的能力。”
李逸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张谦,眼神平静无波:“魏王殿下的厚爱,我心领了。只是我对如今的职位很满意,能为百姓做些实事,便已足够。”
“满意?” 张谦笑了笑,语气带着诱惑,“李侍郎,您若只是想‘做些实事’,自然满意。可您难道不想做更多?比如,将您的科技革新推广到全国,让每个工坊都能用上传您改良的工具;比如,亲自掌控西域商路,让大唐的丝绸、瓷器通过商路卖到更远的地方,顺便将西域的特产带回大唐,既利国又利民;再比如,升任工部尚书,全面负责工部事务,让您的改革有更多的资源支持。”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魏王殿下说了,只要您愿意支持他,等他登基后,立刻任命您为工部尚书,不仅让您全面负责科技革新、农具改良,还会将西域商路的监管权全权交给您 —— 届时,您想怎么推进改革,想怎么拓展商路,都没人能拦着您。这可比跟着太子,只做个小小的工部郎中,有前途多了。”
张谦以为这番话能打动李逸,却没想到李逸只是轻轻放下茶杯,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洞察:“张侍郎,魏王殿下许的好处,确实诱人。可您有没有想过,我推行改革,是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不是为了某个职位,更不是为了参与皇位之争。自入仕以来,我便以‘专注民生、不涉党争’为准则,这个准则,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诱惑而改变。”
他看着张谦瞬间僵硬的脸,继续说道:“无论是太子还是魏王,只要他能继续推行民生改革,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我都会尽我所能协助他。但涉及‘站队夺位’,恕我无法从命。我的精力,只会放在盐铁监管、教材推广、商路拓展上,不会浪费在争权夺利上。”
张谦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脸色微微一沉,语气也带了几分威胁:“李侍郎,您可要想清楚。魏王殿下如今势在必得,东宫那边不过是强撑罢了。您若拒绝,日后殿下登基,您不仅会错失这大好机会,恐怕连现在的职位、您推行的改革,都保不住。您难道真要为了所谓的‘准则’,赌上自己多年的心血?”
“改革的根基是百姓的支持,而非君主的偏爱。” 李逸的语气终于多了几分坚定,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我改良的曲辕犁,百姓用着省力,即便没人支持,他们也会继续用;我编写的教材,学子们觉得有用,即便没人推广,他们也会私下传阅;我拓展的商路,商贩们能赚到钱,即便没人监管,他们也会继续往来。只要百姓认可,无论谁登基,都无法阻止民生改革的推进。”
他站起身,对着张谦做了个 “请” 的手势:“张侍郎,该说的我都说了。商路税收的问题,我会让下属整理好详细的核查报告,明日送到您的案头。您请回吧,转告魏王殿下,我会继续做好分内之事,也希望殿下能多花些心思在照顾陛下身上,而非争夺皇位。”
张谦碰了一鼻子灰,只能悻悻地拿起案几上的木盒,脸色难看地转身离开。走到偏厅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李逸 —— 那个坐在窗前,重新拿起税收报表的身影,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让他莫名感到一丝畏惧。
消息传回魏王府时,李泰正在与崔氏族长商议如何伪造 “东宫意图谋反” 的证据。听到张谦的汇报,他猛地一拍案几,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起,茶水洒了一地。“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泰的语气中满是愤怒,眼神阴鸷,“李逸以为他是谁?不过是个靠些‘奇技淫巧’上位的文官,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看来,只能等我登基后,再收拾他 —— 届时,他的工部尚书之位、他的商路监管权,还有他那些所谓的‘改革’,都得给我交出来!”
崔氏族长连忙劝道:“殿下息怒。李逸虽拒绝拉拢,但他毕竟没有明确倒向东宫,咱们暂时不必与他撕破脸。等殿下登基后,有的是办法让他屈服 —— 比如,停了皇家科学院的经费,扣下盐铁专营的批文,他的改革没了资源,自然就推行不下去了。”
“哼,也只能这样了。” 李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你继续盯着东宫的动向,务必在父皇醒过来之前,找到‘东宫谋反’的证据。张谦,你去查查李逸最近的动向,看看他有没有暗中帮东宫做什么,若有,立刻报给我。”
张谦与崔氏族长连忙应下,躬身退出了书房。李泰独自站在案前,看着纸上 “李逸” 两个字,眼中满是狠戾 —— 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挡在他登基的路上,哪怕是李逸这样的 “民生之臣”。
而此时的户部偏厅内,李逸正站在窗前,望着张谦远去的背影,眼神深邃。他知道,拒绝李泰,意味着日后会多一个强大的敌人,但他并不后悔 —— 他从不是为了权力才推行改革,更不会为了权力,放弃自己的准则。
“大人,张侍郎已经走了。” 心腹陈默推门而入,低声说道。陈默是逸品学院的首届毕业生,因精通算术与文书核查,被李逸举荐到户部担任主事,也是李逸最信任的人之一。
李逸转过身,对着陈默点了点头,语气凝重:“陈默,从今日起,你暗中调动逸品学院在户部、工部的毕业生,密切关注李泰与世家的动向。重点查三个方面:一是洛阳、扬州等地的粮食产量报表 —— 李泰为了显示自己‘体恤民生’,很可能让地方官员虚报产量,你要对比去年的实际收成、今年的天气情况,找出虚报的证据;二是盐铁贸易记录 —— 世家与李泰勾结,大概率会在盐铁专营上做手脚,比如私自提高盐价、挪用铁料,你要核查各地盐铁的进销记录,看看有没有异常;三是魏王府的资金流向 —— 李泰拉拢官员、宴请世家,需要大量钱财,你要查他的王府开销、与商户的往来,看看有没有‘不明来源’的资金。”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坚定地躬身:“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仔细核查,绝不放过任何异常。只是…… 若查到证据,我们该如何处理?”
“先把证据妥善保管,不要声张。” 李逸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下 “东宫” 两个字,“如今陛下病重,朝堂动荡,这些证据暂时不能公开 —— 一旦公开,只会让争斗更激烈,甚至引发流血冲突。但这些证据,或许会成为日后稳定朝局的关键。你记住,我们收集证据,不是为了打压谁,是为了防止有人为了争夺皇位,损害百姓利益,破坏大唐的稳定。”
陈默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安排,确保每一份证据都记录在案,妥善保管。”
陈默离开后,偏厅内又恢复了安静。李逸重新拿起那份西域商路的税收报表,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太极殿的方向,心中满是忧虑 —— 太宗的病情一日比一日重,李泰的动作也一日比一日激进,这场围绕皇位的争斗,恐怕很快就会从 “暗流” 变为 “明浪”。
他想起昨日苏瑶对他说的话:“逸哥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卷入危险的争斗中。” 李逸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清楚,他早已无法置身事外 —— 他的改革,他的民生理想,都与大唐的未来紧紧绑在一起。若李泰登基,世家掌权,他多年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百姓也会重新陷入困苦。
“为了百姓,为了大唐,这场争斗,我必须赢。” 李逸轻声自语,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他拿起案上的笔,在税收报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将报表收好 —— 他要做的,不仅是拒绝拉拢,还要暗中布局,为太子李治,为大唐的改革,守住最后的希望。
深秋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李逸的身上,却没能驱散他心中的寒意。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比收复河西时更艰难,更凶险。但他不会退缩 —— 因为他的身后,是千千万万期待改革的百姓,是无数渴望知识的学子,是大唐更长远的繁荣与稳定。
而此时的魏王府内,李泰正与心腹商议着新的计划;东宫的书房里,李治正与魏徵、苏定方讨论如何应对李泰的下一步动作;太极殿的御书房中,唐太宗依旧昏迷不醒。长安城内,一场关乎皇位继承、关乎大唐未来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李逸的拒绝与布局,无疑为这场风暴,增添了更多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