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的前期筹备紧锣密鼓,刘亦菲进组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宾馆房间里的行李箱半开着,里面渐渐塞满了剧本、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临行前的忙碌与期待。
江瑾辰的写作渐入佳境,那个发生在都市角落、关于小人物的挣扎与救赎的故事,在他笔下逐渐有了血肉。他依然会在刘亦菲休息的间隙,和她分享一两个不涉及核心剧情的选择题,享受她那份毫无保留的直觉反馈。
这天下午,刘晓莉外出洽谈事务,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刘亦菲刚结束一段台词练习,有些口渴,走到小冰箱前拿水。
“瑾辰,你要喝什么吗?”她一边拉开冰箱门,一边习惯性地问。
“矿泉水就好,谢谢。”江瑾辰头也没抬,笔尖正停留在一个关键情节的转折处,试图找到最精准的表达。
刘亦菲拿出两瓶水,转身时,脚下不小心踢到了放在茶几旁边的垃圾桶。垃圾桶晃了一下,里面一些废纸团滚了出来。
“哎呀。”她轻呼一声,连忙弯腰去捡。
其中一个纸团滚到了江瑾辰脚边。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捡,指尖刚触碰到纸团,却发现那不是他惯常扔掉的废稿,而是一张被揉皱的、印刷着字体的纸张。
他动作顿了一下。刘亦菲已经将其他的纸团捡了回去,正伸手过来拿他脚边这个。
“等等。”江瑾辰的声音忽然有些发紧。
他捡起那个纸团,缓缓展开。
纸张质地不错,抬头印着北京某家知名私立医院的标志。上面是几行冰冷的打印字体,中间几个英文缩写和数值被红笔圈了出来。
——hcG值显着升高。 ——妊娠试验:阳性。
诊断建议栏里,是一个手写的、略显潦草的字迹:「建议复查,确认早孕。」
时间落款,是一周前。
嗡——
江瑾辰的脑子里像被投下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猛地冲向四肢百骸,让他指尖发麻,耳膜轰鸣。
他死死盯着那几行字,每一个字母都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他的眼底。
妊娠。阳性。
一周前。
他的目光猛地抬起,射向还茫然不知、正拿着水瓶站在原地的刘亦菲。
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练功裤,身形纤细单薄,腰肢不盈一握,脸上还带着刚练习完的淡淡红晕,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泉水,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
怎么可能?
什么时候?
是谁?
无数个问题像毒蛇一样窜上他的心头,撕咬着他的理智。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升,几乎要将他冻僵。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震怒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剧痛。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纸张在他指尖簌簌作响。
刘亦菲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骇人,像是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底下涌动着毁灭一切的暗流。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水瓶差点掉在地上。
“瑾辰?你怎么了?”她怯生生地问,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被他眼中那陌生的、几乎称得上可怕的情绪惊到了。
江瑾辰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一步步走向她,每一步都像踩在碎裂的冰面上。他将那张皱巴巴的纸举到她面前,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这、是、什、么?”
刘亦菲被他吓住了,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字。当看清那些英文缩写和“阳性”两个字时,她脸上先是闪过巨大的茫然,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睛骤然睁大,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去,变得比他还要苍白。
“不……不是的……瑾辰,你听我解释……”她慌乱地摇头,语无伦次,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这不是我的……是妈妈的!是妈妈的检查报告!”
妈妈的?
江瑾辰狂暴的思绪猛地一滞,像是高速行驶的列车被强行扳动了道岔,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刘晓莉?
“妈妈她……她前段时间身体不舒服,又怕我知道担心,就自己偷偷去检查……”刘亦菲的眼泪掉了下来,声音哽咽,充满了后怕和委屈,“她那天回来就把报告塞包里了,可能是不小心当废纸扔了……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
她哭得肩膀颤抖,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又因为触及母亲的隐私而无比慌乱。
江瑾辰僵在原地,举着报告的手缓缓垂下。脑子里那场毁灭性的风暴还在余波中震荡,但理智已经开始艰难地回笼。
是啊……怎么可能。
她几乎每天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拍戏、练习、上课……她的生活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接触最多的异性除了他就是剧组那些前辈演员,而那些人……
而且,时间也对不上。一周前,她还在《金粉世家》剧组赶最后的戏份,忙得脚不沾地……
巨大的荒谬感和后知后觉的恐慌席卷了他。他刚才……竟然那样想她?甚至那一瞬间,心里涌起的竟是那般丑陋的猜忌和愤怒?
他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吓得浑身发抖的少女,一种前所未有的愧疚和自责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对不起……”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菲菲,对不起……我……”
他试图上前,想替她擦掉眼泪。
刘亦菲却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眼神里还残留着惊吓和一丝受伤。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如此可怕的样子。
这时,房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刘晓莉推门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房间里的景象——女儿泪流满面、吓得发抖,江瑾辰脸色惨白、神情诡异,地上还倒着一把椅子。
“怎么回事?”刘晓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如刀,立刻将刘亦菲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看向江瑾辰,“瑾辰,你对茜茜做了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现场,最终落在了江瑾辰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上。当她看清那是什么时,她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镇定,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
“看来你看到了。”刘晓莉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压力,“这是我的隐私。我不希望有任何人讨论,更不希望吓到茜茜。明白吗?”
江瑾辰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狂乱的心跳和残余的震颤,将那张报告递还给刘晓莉,低声道:“对不起,阿姨。是我太冒失了,吓到菲菲了。”
刘晓莉接过报告,仔细地折好放回包里,没再看他,只是低头检查女儿的情况:“茜茜,没事吧?他有没有欺负你?”
刘亦菲摇了摇头,眼泪还在掉,小声说:“没有……妈妈,你生病了吗?严不严重?”
“妈妈没事,只是小问题,检查一下放心而已。”刘晓莉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背,然后才重新看向江瑾辰,眼神依旧冰冷,“瑾辰,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希望再有任何意外,影响到茜茜的状态。她马上要进新组了,任何事情都比不上这件事重要。”
“我明白。”江瑾辰垂下眼帘,声音低沉。
刘晓莉没再说什么,带着刘亦菲去了卫生间清洗。
江瑾辰独自站在原地,弯腰扶起倒掉的椅子。手指触碰到的冰冷,都无法缓解他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一场乌龙。
却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照见了他内心深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可怕的占有欲和那看似稳固的感情下,隐藏着何等脆弱的不信任。
以及,那横亘在他们之间,真实存在的、巨大的鸿沟与差距。
无声的惊雷炸响过后,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寂静,和难以弥合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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