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湿润,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将水汽折射出细小的彩虹。公寓里安静得出奇,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运行声。
刘亦菲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她摸了摸旁边冰凉的枕头,心里轻轻一沉。昨晚他站在窗前的背影和指尖的冰凉,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她起身下床,赤脚走出卧室。客厅里没有人,书房的门紧闭着。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未被完全驱散的烟草味。
她走到书房门口,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
她试着拧动门把手,门没有锁。推开一条缝隙,只见江瑾辰坐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但他并没有在看,只是望着窗外雨后澄澈的天空,眼神有些空茫,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她推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刘亦安的心揪得更紧了。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惯常的冷静和专注,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疲惫,甚至……有一丝罕见的脆弱。
她轻轻走进去,脚步声终于惊动了他。
江瑾辰猛地回过神,眼神瞬间聚焦,恢复了平时的锐利和深沉,只是那锐利的边缘似乎比平时更冷硬了些。他迅速将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醒了?”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嗯,”刘亦菲走到书桌旁,目光扫过烟灰缸里那好几枚烟蒂,眉头微蹙,“你……没睡好吗?抽这么多烟。”
“处理些事情。”他避重就轻,合上了面前的文件,似乎不想让她看到上面的内容,“早餐应该准备好了。”
他的回避如此明显,像是在自己周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刘亦菲没有离开,也没有追问文件的事。她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无法完全掩饰的红血丝和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色。她伸出手,覆盖在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似乎想抽回,但最终没有动。
“是因为昨晚的雷雨吗?”她轻声问,声音柔和得像窗外的晨光,“你好像……很不喜欢那种天气。”
江瑾辰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她覆盖在他手背上的纤细手指,沉默了良久。
久到刘亦菲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忽然极其低沉地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很多年前,也是一个这样的雷雨夜。”
他顿住了,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接下来的话语带着千斤重量,难以吐出。
刘亦菲屏住了呼吸,心脏微微收紧。她轻轻握紧了他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支持和耐心。
他又沉默了几秒,才继续道,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是经过了艰难的斟酌:“一场意外。和天气有关。”
他没有说是什么意外,没有提任何人,只是用最简略的方式,勾勒出一个模糊而沉重的轮廓。
但刘亦菲瞬间就明白了。那不仅仅是不喜欢,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与某些痛苦记忆紧密相连的条件反射。所以昨晚,他才会那样异常地紧绷,甚至需要借助烟草来平复。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疼。她想起他平日里的绝对掌控和冷静,那需要多么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将这样的过往死死压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对不起,”她下意识地道歉,为昨晚自己的懵然无知,也为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我不该问……”
“没事。”江瑾辰打断她,声音恢复了些许平时的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有些重,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都过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刘亦菲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会真正过去。它们只是被深埋起来,在特定的天气、特定的时刻,悄然探出头,啃噬人心。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连同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一起,轻轻抱住。这是一个无声的、充满安慰的拥抱。
江瑾辰的身体最初有些僵硬,但很快,他放松下来,甚至将额头轻轻抵在了她的肩膀上。这是一个极其依赖和信任的姿态,于他而言,罕见得惊人。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温暖而静谧。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纸张的清香,还有一丝未竟之言的沉重与彼此依靠的温暖。
许久,江瑾辰直起身,眼中的波澜已经平复,重新变回那个深不见底的潭水。他拍了拍她的后背:“去吃早餐吧。”
“好。”刘亦菲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一句。
有些伤口,不需要反复撕开。她只需要知道,在那里,并且,在他需要的时候,她会在。
晨光正好,将昨夜的风雨和短暂的阴霾都悄然蒸发。但某些共享的沉默和依靠,却比阳光更深刻地烙印在了彼此心里。
信任,有时是在展现脆弱的那一刻,才真正变得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