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那两个孩子的注意。那蛮横少年见来人身着官服,气度不凡,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瞪了韩信一眼,赶紧溜走了。
小韩信则更加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将饼藏得更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些不速之客,充满了戒备。
领头官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他从随身的行囊里拿出一块干净的、用来路上充实的干粮面饼,递到韩信面前,和颜悦色地问道:“小家伙,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可是叫韩信?”
饥饿感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面对那块明显比自己手里脏饼好上无数倍的食物,小韩信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渴望。但他还是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反复确认着眼前这几人的衣着和气度,尤其是他们身上那与本地小吏截然不同的、威严感。
犹豫了片刻,腹中的饥饿终究战胜了警惕。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飞快地抓过面饼,然后退到自以为安全的距离,这才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点头:“嗯……我是韩信……”
确认了身份,领头官吏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他暗自叹了口气,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待韩信将饼吃完,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时,他才再次开口,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韩信,我等奉陛下之命,特来寻你。你可愿随我们前往咸阳?那里有讲武堂,可以学习兵法韬略,将来或可为你谋一个前程。”
“咸阳?讲武堂?兵法?”这些词汇对于一个小流浪儿来说,太过遥远和陌生。韩信眨了眨眼睛,脸上满是茫然。前程?他不懂。兵法?他没概念。他现在最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
他抬起头,看着官吏,问出了一个让所有随行人员都愣住,随即忍俊不禁的问题:
“跟你们去……能吃饱饭吗?”
这个问题是如此简单,如此直白,却又如此心酸。它赤裸裸地揭示了这个未来名将此刻最卑微、最现实的生存困境。
短暂的寂静后,几名官吏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里没有嘲讽,更多的是一种带着怜悯和感慨的复杂情绪。领头官吏笑得眼角都泛出了泪花,他蹲下身,平视着韩信,用力地点了点头,语气肯定无比:
“能!不仅能吃饱,还能顿顿吃饱!只要你肯用功学习,将来立下功劳,封侯拜将,吃香的喝辣的都不在话下!”
“顿顿能吃饱?”韩信的眼睛瞬间亮了,像两颗被擦亮的星星!对于他而言,什么兵法韬略,什么封侯拜将,都比不上“顿顿能吃饱”这五个字有吸引力!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用力点头:
“我去!我跟你们去!”
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官吏们又是欣慰又是好笑。领头官吏站起身,看了看韩信那一身破烂行头:“你可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行李?”
韩信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身后那间可能连风雨都挡不住的破棚子,摇了摇头:“没有。”
“那好,我们稍作休整,喝口水,便即刻启程返回咸阳。”
就这样,未来将搅动楚汉风云的兵仙韩信,在他人生最落魄潦倒的童年时期,因为“顿顿能吃饱”这样一个最简单不过的承诺,被几名来自咸阳的官吏,如同捡到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般,带离了淮阴这片贫瘠的土地,踏上了前往帝国中心的未知旅程。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破败的街巷。小韩信坐在车里,怀里还紧紧抱着官吏又给他的另一块饼,时不时偷偷咬上一口,感受着胃里久违的饱足感。他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陌生景色,心中充满了对“顿顿能吃饱”的咸阳城的模糊憧憬。他并不知道,这一去,将彻底改变他的命运,也将悄然改变整个历史的走向。
-----继续继续发展发展-----
自那日与扶苏进行了一场关于“沟通”与“理解”的深入谈话后,顾念一能明显感觉到这位长公子的变化。他并未立刻变得健谈或亲近,但那种固执的、带着先入为主偏见的质疑确实少了许多。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边,观察,倾听,偶尔提出一些经过思考后的问题,仿佛真的将自己放在了“学徒”的位置上。这种变化让顾念一轻松了不少,至少不用时刻准备着应对“儒家小古板”的突然发难。
这日,顾念一正窝在自己府邸的书房里,对着几张新铺开的纸张写写画画。正当她为一个示意图画得不够标准而抓耳挠腮时,张伯进来通报,精工坊派了吏员前来,有要事禀报。
顾念一心中一动,莫不是铁锅有消息了?她立刻放下笔,来到前厅。
来的是一名精工坊的年轻吏员,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和困惑:“顾大夫,打扰了。您之前吩咐试制的那个……‘铁锅’,匠人们按照您给的图纸和说明,试着浇铸了几口,但……但效果似乎不太对劲,做出来的东西笨重得很,而且受热也不均匀,容易裂。坊里的老师傅们也琢磨不透问题出在哪儿,特让小的来请顾大夫过去瞧瞧,指点一二。”
果然是为了铁锅!顾念一虽然有点小失望(看来一次成功没那么容易),但更多的是理解。毕竟是跨越两千多年的技术,哪能一蹴而就。
“好,我这就随你去看看。”她二话不说,吩咐备车,又让人去告知可能随时会来的扶苏一声(毕竟现在是“跟班”),便跟着吏员赶往城外的精工坊。
扶苏得知消息后,果然也很快乘车跟了上来。他现在对顾念一捣鼓的这些“奇技淫巧”充满了好奇,很想亲眼看看那所谓的“铁锅”究竟是什么,又是如何制作的。
来到热火朝天的精工坊,负责的铁匠师傅连忙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惭愧和不解:“顾大夫,您可来了!快看看,这……这就是我们按图做出来的‘锅’。”
顾念一跟着他走到一个工作台前,只见上面放着几口黑乎乎的、形态各异的“铁锅”。之所以说形态各异,是因为它们虽然大致有个锅的形状,但有的边沿厚薄不均,有的底部凹凸不平,有的甚至带着明显的气孔和砂眼。她伸手摸了摸,触感粗糙,分量也确实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