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两人又接连拜访了以丝绸起家、与西域胡商关系密切的乌氏倮的后人,以及经营丹砂、漆器闻名巴蜀的寡妇清家族在咸阳的代表。
与乌氏倮后人的会谈则相对顺畅些。乌氏常与西域胡商进行大宗交易,对便捷结算的需求更为强烈。他对“飞钱”表现出浓厚兴趣,详细询问了与未来可能设立的边境分号兑付的细节,尤其关心能否凭借飞钱凭证,在边境直接换取丝绸、茶叶等货物,而不仅仅是铜钱。顾念一意识到这是“飞钱”向“信用证”功能拓展的可能,虽暂时无法完全承诺,但也表示会将此需求纳入未来规划,让乌氏看到了朝廷的灵活态度,态度颇为积极。
而拜访巴蜀寡妇清的代表则遇到了另一种情况。对方是一位精干的中年管事,对朝廷保持着绝对的恭敬,但对于“飞钱”这种新生事物,表现出极大的谨慎,反复强调需要请示巴蜀主家,不敢擅专。刘邦充分发挥其交际才能,与这位管事攀谈起巴蜀风物、丹砂开采不易等话题,拉近关系,缓和了气氛,虽未得明确承诺,但也留下了良好印象,表示会尽快书信禀明主家。
几日奔波,成果虽有,但距离顾念一预期的“开业即火爆”还有些差距。这些大商户个个都是人精,不见兔子不撒鹰,都在观望。
这日傍晚,两人拜访完最后一家大粮商,依旧得到了“需再斟酌”的回复。回程马车上,气氛略显沉闷。连日的劳顿和并不十分理想的结果,让顾念一有些疲惫。
刘邦见状,笑着宽慰道:“先生不必过于忧心。商贾之道,首重利害。他们并非不识货,只是未见实利,不敢争先。待到钱庄开业,眼见为实,又有朝廷信誉担保,不怕他们不动心。我们这几日,已在他们心中种下了种子,只待时机成熟,自会发芽。”
顾念一叹了口气:“道理我明白,只是希望开业时能有个开门红,提振士气。看来,是我们给出的‘利’还不够直接,或者说,风险在他们看来依然存在。”
她凝眉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刘兄,你说……如果我们请动一位足够分量的人物,在开业当日,亲自到场,甚至……亲自存兑第一笔飞钱,示范效应会如何?”
刘邦一怔,随即领悟,眼中闪过惊异与佩服:“先生之意是……?”
“明日我入宫面见陛下。”顾念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或许,我们可以请动一位‘特殊’的客户,比如……哪位公子,或者……宗室重臣?”
刘邦倒吸一口凉气,旋即抚掌笑道:“若真能如此,何愁那些商户不趋之若鹜!先生高见!”
这个大胆的想法,如同在沉闷的夜色中划亮了一根火柴,重新点燃了顾念一的斗志。她知道,最后这两日,才是真正的关键。
翌日,顾念一求见嬴政,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并恳请嬴政能否安排一位皇室成员或重量级宗室,在钱庄开业当日,进行象征性的存兑操作,以做表率。
嬴政听着她略带兴奋的陈述,以及内心【政哥!帮帮忙嘛!这可是给你自己的钱庄撑场面!】的嚷嚷,既觉好笑又感欣慰。这丫头为了推行新政,确是费尽心思。他略一沉吟,便道:“此事不难。开业当日,朕会让扶苏前去。”
顾念一大喜过望:“谢陛下!有长公子亲临,钱庄信誉无忧矣!”
有了这张王牌,顾念一和刘邦再次登门拜访那几位态度犹豫的大商户,并未明说扶苏会到场,只是含蓄地暗示:“开业当日,或有贵人莅临,以示朝廷对此事之重视。诸位皆是商界翘楚,若能把握先机,未来在陛下与朝廷心中,分量自是不同。”
这话点到即止,却在这些精明的商人心中激起了巨大波澜。贵人?何种贵人?联想到这钱庄是皇帝亲自推动,少府丞和长公子扶苏都深度参与……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最终,在钱庄开业前一日,程郑、乌氏倮后人以及那位粮商,均派人至萧何处做了初步登记,表示愿意在开业当日尝试存兑一定数额的“飞钱”。虽然数额不算巨大,但已是突破性的进展。
连续数日的奔波游说,终见成效。顾念一站在自己府邸的窗前,望着窗外咸阳城的万家灯火,长长舒了一口气。
吉日已至。
此时的咸阳,天高云淡,阳光带着几分清冽,却难掩西市附近的喧嚣与热浪。新落成的“大秦钱庄”总号门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黑底金字的匾额高悬门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官方威严。
馆舍外墙以青砖垒砌,高大坚固,窗户却开得不大,显露出其对安全性的着重考量。门前台阶打扫得一尘不染,两侧站立着披甲持戟的卫卒,目光锐利,维持着秩序。虽是人头攒动,但在士兵的引导下,倒也井然有序。
顾念一身着少府丞的官袍,与同样官服整齐的萧何、刘邦等人早早便到了。她站在钱庄大门内侧,透过特意加宽的门缝,观察着外面的情形。内心既兴奋又有些忐忑。
【像,真像现代银行开业剪彩的场面,就是这安保级别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政哥这排场给得足啊!】她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有收到消息前来尝试的商贾,更多则是纯粹看热闹的市民,将宽阔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先生,一切准备就绪。”萧何走近,低声汇报,“库房、账册、凭证、印鉴皆已到位,吏员各司其职。程氏、乌氏等几家已派人在外等候,只等吉时。”
顾念一点点头,目光扫过外面熙攘的人群,忽然压低声音问:“陛下那边……长公子何时到?”
萧何还未回答,就听得外围传来一阵更加响亮的喧哗与骚动,人群如同被分开的潮水般向两侧退去。只见一队精锐郎官开道,仪仗鲜明,簇拥着一辆装饰朴拙却气势不凡的马车缓缓驶来。车驾停下,一名身着锦袍、气质温润儒雅的青年在内侍搀扶下下车,正是长公子扶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