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死死地盯着司星墟,时间仿佛凝固了。良久,他眼中那炽热的辩驳之火渐渐熄灭,被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所取代。
他缓缓坐回石凳,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冰凉光滑的棋盘边缘,声音里透出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
“你说这是考题……可如果这考题的终极答案,本身就是‘毁灭’呢?如果认知的终点,就是理性的彻底崩塌呢?你们……真的准备好承担揭晓这答案的后果了吗?‘止戈’所求,或许卑微如尘,但至少……是想让更多的人,活下去。哪怕活得……蒙昧一点,平凡一点。”
司星墟捕捉到夫子话语中的一丝松动,立刻追问:“所以,你们明知道‘九天’的存在,却选择沉默,甚至……欺骗。”
夫子沉默了片刻,那沉默仿佛有千钧之重:“当初,先人们发现‘九天’的秘密时,也曾如你一般,充满兴奋与无限的希望。可人性……是最难把控的变量。后来分化成了‘止戈’和‘启明’,双方以各自的方式去追寻那渺茫的答案。关于‘九天’文明,我们所知的并不比你们天枢局多多少。但有一点,我们比任何人都更确信:每一位‘玄女’,都拥有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
…………
城市的另一端,启明大酒店。
这座百年历史的超级豪华酒店,以其无与伦比的气派震慑着每一个走近它的人。巨大的廊柱、璀璨的水晶吊灯、穿着考究的门童,无不彰显着其非凡的地位。
商珺目不斜视,径直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堂,走向一个专属通道。她的目的地是“启明阁”——一个从酒店创立之初就存在、且只招待一位特定客人的定制超豪华套间。
推开门,奢华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个身着考究便服、气质儒雅中带着威严的中年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
“爸爸,我来了。”
商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珺儿,”男人露出温和的笑容,“坐吧。想吃什么?让厨房现在去做……”语气中透着父亲的宠溺。
…………
四合院
该聊的都已经聊了,这本来就是一场注定不会有结局的对话。
司星墟站起身:“夫子,今日再次叨扰了。未来打交道的地方想必还有很多,但我希望……各方都能谨守底线。”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格外严肃,“钧天地下的事,我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夫子没有直接回应,只是微微颔首,吩咐道:“小杨,送客。”
小杨恭敬地引着司星墟和时寒锋向外走去。待送走客人,小杨回到夫子身边,欲言又止。
夫子的目光落在庭院中习武的一众身影上,仿佛漫不经心地问:“小杨,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小杨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低声道:“解决他们!”语气冰冷而决绝。
夫子缓缓转过头,目光如电,凝视着小杨年轻而锐利的脸庞,良久,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杀戮……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只会播下更多仇恨的种子,最终反噬自身……”
从四合院出来,城市主干道上聚集的抗议人群越发庞大,声浪如潮。司星墟的心情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看着那些愤怒而恐惧的面孔,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如果当初我没有参与发掘钧天,没有挖出女魃……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大哥,你先回去吧,”司星墟对身边的时寒锋说,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我想一个人走走。”
时寒锋理解地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宽慰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些路,注定不好走。”
…………
商珺从启明大酒店那令人窒息的奢华氛围中走出来,迎面撞上的是街道上汹涌澎湃的抗议人潮。口号声浪冲击着她的耳膜,她站在酒店巨大的廊柱阴影下,怅然若失。
从小,她就是父亲眼中完美的“乖乖女”。为了让父亲满意,她拼命学习,无论学业、礼仪还是父亲交代的任何事情,她都力求做到极致,无可挑剔。父亲是她心中至高无上的偶像,他的意志就是她行动的方向。
然而,所有根深蒂固的信念,都在那个她吹响骨笛的夜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新闻画面里,在青铜梵唱下惶恐奔逃的人群,医院中因青铜异变而扭曲痛苦的病人,那些渐渐失去人形、化为诡异植物的躯体……这一幕幕都像尖刀,反复刺痛着她的心。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不断回响:“如果当初我没有吹响那个笛子……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与司星墟探险队相处的那些日子,对她而言是一场彻底颠覆认知的旅程。
那些并肩作战的伙伴,那些面对未知危险时的信任与担当,那些科学探索中纯粹的、不顾一切追求真相的光芒……与她过去被灌输的、被精心安排的“启明”道路截然不同。
她开始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过去的信仰基石正在动摇。
“商博士?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一个浑厚而熟悉的男声突然打破了她的沉思。
商珺猛地回头,只见时寒锋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旁,墨镜后的眼神带着一丝好奇,正打量着她和远处喧嚣的人群。
“啊………时……队长?”商珺有些慌乱地掩饰着情绪,“这么巧?我……只是出来透透气,随便走走。”
时寒锋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抬手指了指不远处街道上正在集结、群情激愤的抗议人群:“你不会……也是来参加这个‘盛大庆典’的吧?”他刻意加重了“盛大庆典”几个字。
“解散Gcmc!”
“解散天枢局!”
震耳欲聋的口号声恰好在此刻如浪潮般涌来。时寒锋突然也举起拳头,用他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煞有介事地跟着人群高喊了一句:“解散Gcmc!”喊完还冲商珺眨了眨眼。
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荒诞的“参与”,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商珺方才沉重压抑的心境。
她看着时寒锋那副“一本正经”起哄的样子,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日来的阴霾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滑稽一幕冲淡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