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六月,晋安城内忽地炎热起来,池月脚踩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热气透过轻薄的鞋底直钻入她的脚心。
眼见崔达进了一间临街的酒肆,悠然自得地喝着酒听着曲儿,她抹了把额头的汗,看向崔锦堂:“你三叔一连三日,日日来这儿听同样的曲儿喝同样的酒,也不腻得慌?”
崔锦堂牵起衣袖替她挡着日光,“我倒觉着他像是在等什么人。”
“等人?”池月细想一番恍然大悟,暗道自己是被热昏了头,“等谁?”
“我三婶当年有个贴身嬷嬷,自她去世以后,嬷嬷便不知去向,我想三叔应该是在等她的下落。若三婶的离世另有隐情,她一定最清楚不过。”
“你派人寻了吗?”
“京兆府的户籍记录上显示她十年前迁出晋安,但具体迁到何处……”他摇摇头叹气,看样子是还未寻到那嬷嬷的下落。
“那你三叔到这儿的用意?”
“此处定是有其他线索。”崔锦堂说着话,低头看向池月,两个月的功夫,她已褪去当初骨瘦如柴的模样,嫩白的皮肤泛着红,香汗湿了几缕碎发,紧紧地贴在她如葱般细长的脖颈上。
许是天气太热,她难得穿上了轻薄的齐胸襦裙,胸前露出一片细腻如瓷的肌肤,此时正盈满了点点细汗,显得格外诱人。
崔锦堂耳朵倏地一红,慌张地移开视线,心中不断懊恼自己的登徒子行为,崔府的灾祸近在眼前,他竟还想着那些事。
平息了心神,他说道:“阿月,要不你先回府,正值酷暑,我怕你身体吃不消,有我盯着,你只管放心。”
“也好,府中还有些事务,我先回去了。”
刚入府,门房的王全笑嘻嘻地跑过来,“阿月妹妹,有你的书信。”
池月伸手接过信,又听王全腆着脸凑过头来道:“是表小姐的丫头书翠送来的,你不在,她知我与你关系颇好,便把信搁我这儿了。”
“诶,你们做什么呢!”风信跳下马匆匆走来,往池月与王全中间一挤,“什么事,不妨也说与我听听?”
“没,没什么。”王全有些心虚。
“那还不好好看门去!”风信冷眉一横。
“是,是……”
池月拿着信径直往后院走去,风信赶忙跟上,“阿月姐姐,风信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那便别说了!”
风信抿嘴深吸一口气,“公子这般喜欢你,你可别做对不起他的事,要与其他男人保持距离才行!”
池月白眼一翻,感情这小子是在替他家公子护卫疆土来着,年纪不大,爹味儿却不少。
“第一,我是我,你家公子是你家公子,甭管他喜不喜欢我,我喜不喜欢他,咱俩都是独立的人,谁也别碍着谁!第二,你这样子,以后定然没姑娘喜欢你,好好琢磨琢磨吧!”
池月拆开信,是曹芷柔的字迹,信中说林双萍近日在寻一个叫金卜力的男子,她如此小心谨慎,此人对她一定极为重要,想要请崔锦堂帮忙查上一查。
池月扶额苦笑,这事儿曹芷柔大可直接送信给崔锦堂,怎么还拐个弯送到她这儿来,肯定又是为了撮合他们二人。
“金卜力,这名字好耳熟。”池月心底嘀咕,“对了,那本册子里提过这个名字,这人是安澜会馆收取乌香的接头人!”
“这人失踪了?为何?难怪册子后面的记录中换了一个接头人,莫非出了什么事?”
“阿月,阿月!”外面传来敲门声。
池月收起信纸,打开房门,是琥珀站在屋外。
“怎么了?”
“明日大小姐与其他几位小姐约好去山间别苑避暑,小姐让我来问问你,你可愿一同前去。”
池月烦事缠身,哪儿还有闲工夫出门避暑,遂说道:“不了不了,我还有好些事儿没忙完,你们去吧!”
琥珀露出狐疑之色,“阿月,自打从曹府归来,成日也见不着你人影,忙活什么呢?小姐日日念叨你,如今避暑也不去,小姐定会伤心了去!”
池月脸色微赧,心中暗道:“眼下这事儿告诉崔锦尚也无用,只会令她徒添烦恼,还不如乐呵呵地过日子。”
“待事情了结,我再与她细说,你替我好好照顾她,她一定会理解我!”
琥珀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翌日,池月在府中账房支取了些银钱,正准备去给上月送货的商户结账,在前院碰上了崔锦心崔锦仪两姐妹。
崔锦心见到池月有几分惊讶,忙撇开崔锦仪走到她身旁嘀咕道:“阿月,你怎么没跟大姐姐去别苑?”
“二小姐,我这手上一堆活计,暂时脱不开身,便没去,怎么了?“
“昨日遇见大姐姐,她邀我与妹妹同往,说盛莲姐姐也去,可后日夫子测验,我们哪里敢出去玩耍,我放心不下便问她你去不去,她说你一定去,可你怎么还在府中,她们都走了一个时辰了!”
“遭了,我怎么忘了这茬儿,锦尚与崔盛莲交情深厚,这种事定然是要约着结伴而行!”池月来不及多想,遂赶忙问道:“山中别苑在哪里?”
“出兴安门,东郊二十里……”
还不等崔锦心说完,池月已匆匆奔出府门,在大街上雇了一辆马车,驾着车便往兴安门驶去。
刚出城门半刻钟,车轱辘撞在一块凸起的尖石上,马车瞬间罢了工。
池月跳下车查探,见车轱辘缺了一大块已然无法继续使用,干脆将缰绳解开,骑马追赶,她虽从未骑过马,但骑马的姿势她总是知晓的。
谁料那缰绳的结扣复杂又结实,她捣鼓半晌也没将其解开来,擦了擦汗,心中焦急更甚。
“阿月姑娘。”
池月回头,见身后的一辆马车里探出半截身子。
“陆大人!可否借您属下的马一用?”她盯着莫限胯下的马。
“岂有此理……”
莫限话未出口,便被陆宣打断,“姑娘这般着急,可是出了何事?”
“来不及细说,莫侍卫,可否借我一用?”
莫限看了一眼陆宣的神情,脚一用力轻松地跳下马,将马的缰绳递了过来。
“多谢!”池月匆忙道谢,抬脚踩上马镫,麻利地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颇有惯常骑马之姿。
她握紧缰绳,学着人双腿一夹马腹,口中“驾”的一声,马儿瞬间往前奔去。
惊呼还未溢出喉间,池月只觉身后一紧,一双结实的手臂迅速穿过她的腰间,握着她紧抓缰绳的双手。
耳边传来陆宣的轻笑声:“阿月姑娘骑马的姿势不太妙,这要是摔下马去,缺了胳膊少了腿,可不得怪陆某今日随意借你马。”
“……”
“姑娘去哪儿?陆某无事便送你一程。”
池月别扭地缩了缩胳膊,眼下正事要紧,便不情不愿地开口回道:“东郊二十里处的山间别苑,多谢陆大人。”
话音刚落,马儿快速奔跑起来,池月下意识的往后靠,背后的火热灼得她不自觉地挺起胸以至于不那般紧紧相贴。
“别动!”
陆宣目光专注,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护着池月,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后,让她忽然有一种被吃定的错觉。
她闭了闭眼,“我忍!”
马儿狂奔了小半个时辰,行至一交叉路口,瞧见几辆马车散落在路旁,一群人衣衫凌乱灰头土脸地围坐在一旁的树荫下。
“来人了来人了!”
看到池月二人骑马路过,立即有两个嬷嬷打扮的妇人迎上前哭嚎道:“救命啊,有劫匪啊!”
陆宣勒住缰绳,马儿还未完全停下,池月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马,只因她在那一群人里见到了崔盛莲!
“崔锦尚在哪儿?”
崔盛莲忽然呜呜地哭起来,“锦尚,锦尚她为了救我们,驾着马车引开劫匪,往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