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说得在理,那不如你先说说你有何进展?”崔锦堂的态度不冷不热,他与陆宣相交甚少,虽对他的才华深感信服,可他总觉得此人太过复杂,不可深交。
三人寻了一幽静之处,坐下细谈。
“阿月作的诗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连我都自叹不如。”
陆宣旁若无人的夸赞之词,令池月脸皮臊得慌,但观其神态,分明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怀疑之色。
“陆大人有事儿说事儿,不必拿我开涮!”池月没好气地回瞪他。
崔锦堂冷笑一声,“陆大人怕不是对每位姑娘都这般曲意逢迎,可如今二十有二,竟还未婚配,颇有值得推敲之处。”
“崔校尉倒是比陆某小上一两岁,可也未见与姑娘婚配,眼下我们算得上难兄难弟,不如我唤你一声贤弟,你唤我一声陆兄,如何?”陆宣自是不服输的主儿。
这段时日,池月明显察觉陆宣变了许多,在其他人面前如何,她尚不知晓,但在自己跟前,他好似不那么“虚伪做作”了?
她摇摇头,为这种可怕的想法感到震惊。
“你想得倒美。”崔锦堂哭笑不得,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此人说话做事总不按常理出牌,想要同他理论,即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便只有阿月能使他吃上一些亏。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宣,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袭上心头,脑海里盘旋着一句话:“不成,待此事了结,绝不能再让他靠近阿月!”
池月拍了拍石桌,“说正事!”
陆宣转过脸收起笑意,直截了当地道:“金卜力原是吴孝廉手下的一名内侍太监,前些年因病出了宫,便一直替翟吴二人打理着整个安澜会馆的事务。前些年他捡了一个小姑娘养在身边认做义女,父女感情极为深厚。”
“那小姑娘今年已十二岁,生性活泼好动,前两月偷了金卜力的令牌悄悄潜入安澜会馆时,被练邪功而走火入魔的翟德忠——”陆宣忽然停下,手轻握成拳放在唇边咳了咳,“被他失手打死了。”
池月蹙眉狐疑地看着他,眼神示意他少卖关子。
“金卜力何其了解翟吴二人,他们事后虽有所遮掩,却仍被他一眼看穿。他倒也沉得住气,面上不显,私下里却将二人的罪证一一收集,欲寻好时机公之于众。可翟吴二人老谋深算,早已安排了心腹暗中窥视,很快便将金卜力囚禁在安澜会馆的隐蔽之处。”
“那他如何逃出来的?”池月稍显疑惑,安澜会馆看守极严,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陆宣抬眸看向池月,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可恶神色,“那可全亏了阿月。”
“我?”
“若非你将事情闹大,我倒也不至于火烧极乐之舟,让他趁乱逃了出去。”陆宣说着侧头瞧着崔锦堂,“要不是这遭,崔府说不准还能高枕无忧一段时日,是吧,贤弟?”
池月暗暗呸了两声,这人果真不要脸,竟将责任生生地往她身上推。
“要点脸可行?若分责任制,那也得你八我二!”
崔锦堂显然十分惊讶于他俩的谈话,虽不知在安澜会馆中阿月经历了何事,但其中的凶险可窥得一二。
他赶忙接话道:“阿月,你不必内疚,我自是分得清因果,若真是崔府的劫难,那便是如何也躲不过的。”
“贤弟心胸如此宽广,陆某自愧不如。”
见陆宣假模假样的恭维状,池月白了他一眼,“只有这些?可还有要补充的?”
“‘只有’?阿月说得轻巧,这般秘辛一般人从何而知?”
“陆大人神通广大,能查得此事自然不奇怪,可眼下的突破口在金卜力一人身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偌大的晋安城怎就一丝线索也无。”
“他有帮手。”陆宣凝眸沉思,“而且这个帮手一定极善于隐藏,可他到底藏在何处?”
“那有没有可能他已经出了晋安地界?”崔锦堂开口询问。
“不可能!”池月与陆宣异口同声,话音一落,二人视线相撞,皆在对方眼中见到了一丝惊异。
陆宣迅速收回目光,“那日安澜会馆内乱如一锅粥,外围的戒备却并未减轻,他逃出去的唯一办法,应是躲藏在那些连夜赶回晋安的达官显贵的轿撵上。而一旦入了晋安,他便再也出不去了。”
“几方人马探查两月之久,竟毫无线索。”池月抬手摸着下巴作凝思状,“他一定躲在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我还以为阿月有何高见,这话说了倒跟没说一般。”陆宣似乎为了报复方才她话中的揶揄,故意戳她痛点。
池月不再同他礼来我往地斗嘴,神色倏地黯淡下来,她看了看微蹙着眉一脸忧色的崔锦堂,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轻声安慰道:“你先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好在眼下已有了些许眉目,若实在不成,把此事同你父亲说开,有你在,胜算自然大了许多!”
崔锦堂俊眉微展,抬眸一笑,左边脸颊笑涡浅浅,“阿月,多谢,有你在便好!”
陆宣端着茶盏的指尖微微一颤,兀自饮下一杯茶,索性不再看向他们二人。
不远处,阁楼上的纱帘一角露出半张苍白俏脸,她用手帕捂着唇轻轻地咳嗽着,引得身旁的侍女赶忙上前扶住她的小臂。
“小姐,奴婢看崔校尉也在,陆大人与那阿月定然没有什么私情,怕是您想多了。”
娄香君随手将帕子抛进废纸篓里,转身走至案几旁,丹蔻映雪般的指尖轻抚过案上的男子画像,声音稍显幽怨道:“不,他不对,他原本不是这样的。”
她说着看向身旁的侍女,语气有几分急切:“明儿,你难道没有发现,他方才说话的一颦一笑,都不是我所认识的他了。”
明儿诧异地摇摇头,眼前的娄香君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小姐,奴,奴婢没看出来。”
娄香君苦笑,心中的紧绷感更甚,“也对,你怎么能看得出来,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