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池月搬进了陆宣那处名唤如意乡的宅子。
阿焕心思沉稳,做事更是一把好手,半日功夫不到,院中上下皆收拾得极为妥帖。
“姐姐,你瞧着还需要些什么物品,我这就去集市买去。”
“不必了,甚好甚好!”
池月满意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仰面躺在紫藤花架下的竹编摇椅上。
如今算是有了自个儿的住所,虽说是暂住,可仍是向前迈进了一步。
她伸展着腰肢,瞧着这院落,越看越满意,“地处晋安,四面有墙,墙内有水,房屋两进,啧啧啧,这不得比首都四合院还痛快,等攒够了钱,便从陆宣手中买过来,他应当不会漫天要价吧?”
“姐姐,你在笑什么?”阿焕从井中打了一桶水,洗了把脸,他抚去面上的水,好奇地盯着她。
她腾地一下从摇椅上站起,三两步走至阿焕身旁,轻轻拧了拧他的脸,玩笑道:“瞧你这清水出芙蓉的模样,不做鸭子真是可惜了!”
“鸭子?做鸭子是何意?”
池月说完便后悔了,生怕勾起他痛苦的回忆,好在这小子压根没听懂。
她干笑两声,随口胡诌道:“鸭子嘛,就是吃的那个烤鸭,姐姐老家有个烤鸭铺子,老板便如你这般赏心悦目。”
阿焕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反倒隐隐透着哀伤之色。
“对不起,让你想起往事了。”
他摇摇头,目光陡然坚定起来,“不,在极乐之舟上的日子,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是亘古不变的。”
见池月怔住,他又畅快地笑起来,“我要更加强大,才能护弟弟妹妹们一生无虞。”
“嗯,有志气!”
“当然,还有阿月姐姐。”
饭后池月去了临近的花市,挑了几株应季的秋菊与一盆将开未开的墨兰。
她抱着两盆花穿过街巷,步履轻快,目光在怀中秋菊与阿焕手中的墨兰间流转,很快在心中规划妥当,“菊花放我那窗台底下,你这盆墨兰就搁在水井旁的案头上吧。”
“好。”阿焕受她的喜悦感染,眉眼间的笑意也深了几分。
二人途经街头的服饰铺子时,忽闻一声震耳欲聋的窗户破裂声。阿焕手腕一松,抛下手中的花盆,迅速将池月向后一拉,只见一身着锦袍的中年男人跌落在他们脚边,半撑着后腰,咿咿呀呀地痛苦呻吟着。
“高空抛人?”池月震惊地抬眸,目光投向二楼那破碎的窗户,一个年轻男子额边青筋暴起,满脸怒容地俯视着下方的男人。
他背后窜出两个女孩儿,手中搀扶着另一位衣衫不整神情惊惧的少女,指着那男人,惊声尖叫道:“快,快报官抓他,这个不要脸的老畜生!”
那是崔锦心与崔锦仪,而她们怀中搀扶的少女颇为眼熟,池月一时记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二哥,你真是太英武了,揍死这个老色鬼!”崔锦仪激动得眼眶发红,声音都在颤抖。
那摔人下楼的正是崔锦昭,这三兄妹又在闹什么?
地上的男人挣扎着站起,一个小厮惊慌地扒开人群扶住他,“三老爷,您没事吧?”
“反了反了,我要上京兆府告你们当街殴打朝廷命官!”
崔锦昭已从楼上缓步下来,冷笑道:“朝廷命官?就凭你?我倒要看看,京兆府的大人们得知真相,是会罚你,还是罚我?”
男人气得面皮发紫,抖手指着他,“你,你报上名来,我倒要看看你是哪家的逆子!”
“国子监崔锦昭。”
男人闻言冷笑,“崔家二房的人,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崔锦昭看了半晌,也没认出他。崔锦心却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上前在他耳边道:“二哥,他是甄家的三从舅,咱大伯母的三弟!方才那女孩儿是子衿表妹,咱们好些年没见,这才闹了大误会!”
她说着一脸愧色地上前朝甄平行了个礼,“三从舅,方才事出紧急,我们兄妹三人没能认出是您,这才闹了误会,您千万别生气。”
甄平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粗暴地抚开她伸过去的手,崔锦心一个趔趄,险险后退几步。
池月拨开人群,迅速伸手拉住她,“你没事吧?”
她稳住身形,旋即摇头,脸上洋溢着惊喜之色,“阿月姐姐,好些日子没见了!”
崔锦昭本进退两难,见妹妹险些摔倒,脾气又硬了些,“三从舅,您在屋中对表妹行的事,锦昭可看得一清二楚。”
“你倒说说我做了何事?”甄平料定他们不敢胡说,语气愈发嚣张。
池月疑惑地转头看向崔锦心,后者撇着嘴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崔锦仪搀着那女孩儿出了门,到了近旁,咬着牙瞪着甄平,“我不管你是谁,我就是亲眼瞧见,你不顾子衿表妹的挣扎,把手伸进了她的内衫中,表妹你说是不是?”
围观的人皆倒抽一口冷气。
甄子衿泪眼盈盈,瑟缩着脖子,惶恐万分地瞧着四周。
“表妹,你说啊,他是不是轻薄你?”崔锦仪着急地摇了摇她。
“胡说八道,她是我亲生女儿,我怎会做那般无耻之事,我看是你心思龌龊,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闺中礼仪,目无尊长信口雌黄。”他说着又变了神色,慈爱地朝甄子衿招了招手,“小六啊,快到爹爹身边来。”
甄子衿眸中溢出惊恐,脚却不听使唤地挪了过去。
“喂,你干什么?”崔锦仪一脸不解,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却仍被她轻轻抚开。
“他,他是我爹爹…”声音细若蚊蝇。
甄平一把拽过她,挑衅似的扫过他们兄妹三人,“今日之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我要上告府衙,告你们当街殴打侮辱朝廷命官,等着瞧吧!”
他说罢一甩衣袖,拽着甄子衿怒气冲冲地走远了。
围观的群众自认为看了一场闹剧,见主人翁离去索性一哄而散。
“二哥,怎么办?他要是真的上告府衙,你还如何去国子监上学!”崔锦心后怕不已,“表妹若不开口,咱们这可是板上钉钉的罪名!”
崔锦昭紧蹙着眉,不发一言。
池月很快便理清楚其中关窍,开口问道:“你们当真目睹了他对甄子衿的轻薄之举?”
崔锦心猛地跳起来,“真的,比真金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