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崔锦堂上前两步,伸手拦住禁卫营的铁甲卫,“按照大昌律法,无凭无据,哪怕陛下亲临,亦不可带兵擅闯朝廷命官之家。”
“崔校尉,你不过区区六品武官,也敢质疑天家的威严。”魏承儒冷笑一声,指尖轻抚着玉带,“至于证据?待禁卫营搜完便可知。”
“既是查案,便该依律行事,我崔家上下清白,虽不惧搜查,却也不能任人污蔑。”他声音沉稳,字字铿锵。“若右相执意践踏崔府尊严,那我崔锦堂今日定誓死扞卫家门清誉,哪怕以血洗之,亦在所不惜!”
魏承儒眸色一沉,“崔校尉这是铁了心要与本相动手?”
崔广直起身挡在崔锦堂跟前,低声训斥:“下去,不可意气用事。”
“父亲,他们分明是有备而来,今日只要让他们进了这大门,不论搜出何物,我们崔府也在劫难逃!”
“呵呵呵,你倒是比你那不中用的爹爹通透。”魏承儒扬起衣袖,从中掏出一封信件,举在众人面前,高声道:“近日截获盖有崔府私印的北桑密信,笔迹亦与府中往来文书相符。陛下仁厚,特命本相亲来查证,若属实,当即问罪;若有冤屈,自会还尔等清白。然抗命不遵,便是心虚之举,你们还不束手就擒,若有反抗,格杀勿论。崔校尉,你可要好生瞧瞧。”
严阵以待的护院们望向崔锦堂,见他巍然不动,又视死如归般握紧手中的武器,“大少爷,咱们听你的!”
“到底出了何事啊?”崔老太太在众人的搀扶下迎出来,见到眼前的阵势双腿一软就要栽倒在地。
“祖母!”,“母亲!”
崔锦尚方才在后面已将几人对话听个七七八八,她快步上前夺下魏承儒手中的信件,展开在眼前细细查看,“这印章,这字迹...”
崔广只觉喉头一腥,死死盯着那封信,“不,不对,我从未写过这样的信!”
“父亲,你冷静些,字迹可以临摹,印章亦能造假,您没做过的事,任谁也不能栽赃嫁祸。”崔锦堂将信件撕得粉碎,“锦尚带祖母与母亲下去!”
“嗯。”崔锦尚招呼曹芷柔扶稳崔老太太,与其他老弱妇孺快步退入内院,她则同崔锦昭返回前厅。
此时铁甲卫已如黑潮般涌入门庭,刀锋映着火光,步步紧逼。
“铁甲卫听令,崔府之内若有违抗者就地处决。”
“等一下。”崔广厉声喝止,他回头望向崔锦堂,目光中透出一丝决绝,“今日之事,非你我能承担。崔府几代忠良,不可全折于此。”他缓步上前,跪在魏承儒身前一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右相大人,若下官认罪,您可能放我崔府众人一条生路?”
“父亲,您在说什么!”崔锦尚欲上前一步,崔锦昭眼疾手快地拽住她。
魏承儒冷笑,“陛下圣明,若崔大人诚心认错,其余人自有一线生机。”
崔广缓缓闭目,一滴清泪滑落鬓角。他再拜伏地,起身时声音沉如寒铁:“既如此,请容我与家人辞别。”
魏承儒微一颔首,侧目不作他视。
“父亲不要!”崔锦堂握住父亲颤抖的手。
“住口,糊涂,你莫非要让整个崔府陪葬,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崔锦尚猛地扎进崔广怀中,“女儿不懂什么君臣,我只要爹爹。”
崔广轻抚着她的头,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爹爹这辈子虽不堪大用,但能有你们两个儿女,那是十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替爹好好照顾祖母还有母亲...”
崔锦堂眼色一变,拔剑出鞘,死死指向魏承儒,与此同时,铁甲卫手中的长刀也几乎在眨眼间全部转向他,仿若下一瞬便要将他斩于乱刀之下。
“放下!”崔广稳住怀中的女儿,厉声呵斥,“为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父亲,大昌可还有律法可言?”崔锦堂满眼愤怒。
“哈哈哈。”魏承儒忽然大笑出声,“律法本就是天家所定,你要怪就怪你们崔府根基太浅,无可大用之材,在晋安这个权势旋涡中,早晚是要被舍弃的。”
崔广箭步向前,夺下他手中的剑,立于众人中央。
“父亲!”崔锦堂高呼一声,却已被铁甲卫牢牢钳制,无法动弹。
他心中的愤恨无以复加,枉他平生自恃清高孤傲,此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家族蒙冤受辱。
“大哥,你别干傻事!”崔通崔达抱着两根大木棍,匆匆赶来,“咱们崔家人生死同舟,你断不能先走!”
崔锦心崔锦仪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大厅,一脸视死如归。
“你们俩小丫头来干嘛?快回去!”崔通气得双眼通红。
“不,我们也要为崔府出一份力!”
崔锦尚声泪俱下,“爹,爹,女儿以后一定都听您的话,再也不惹您生气了!”她哭奔上前欲夺下他手中的剑,不料还未靠近,却被铁甲卫的铁钳重重绊倒在地。
崔广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亲人的脸,最后落在自己的一双儿女身上,“锦堂锦尚,你们好好活着!”
他说罢迅速将剑架在脖颈处,寒光一闪,鲜血却未如料想的那般喷涌而出,崔广顿觉手臂剧痛袭来,剑身在触及肌肤时骤然落地。
“崔大人,现在便要死,未免太草率了!”陆宣将手中弓箭抛给莫限,大步跨门而入,“今夜可真是热闹,右相深夜带兵来此怎么不跟下官打个招呼?”
“哼笑话,本相凭什么要招呼你?倒是陆大人你,莫不是要来阻拦本相办案?”
“什么案子?这晋安城中的案子还有我京兆府不知的?”
“陛下断案,莫非还要提前告知陆大人不成?”
“究竟是何案子,右相不妨说与下官听听,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那也是下官的荣幸,亦不负陛下的一番栽培。”
“陆宣,你可要想清楚,违逆陛下之意到底是何后果。若你执意耽误本相行事,别怪本相翻脸无情。”
“可下官作为晋安城中的执法者,定是要以大昌律法为先,今日之事若无明诏、无刑部勘验、无都察院会审,仅凭右相一言便行灭杀之举,他日史笔如铁,恐难逃天下清议。”
魏承儒面色铁青,“陆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质疑圣裁?”
陆宣立于堂中,神色不动如山,“下官不敢裁断天家之事,唯恐有负律法所托。然崔氏一门忠烈,若无确凿之罪,岂可因一纸密信便满门受难?天下人闻之,岂不寒心?”
魏承儒胸中憋了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奈何陆宣字字在理,全拿律法做文章,叫他一时竟寻不到破绽。
“陆大人,我们崔府绝无通敌叛国之举,恳请陆大人明察!”崔锦尚撩起裙摆,挺身而跪。府中护院及崔锦昭见状,亦纷纷跪地叩首,齐声呼喊:“请大人明察!”
崔广见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之光,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陆大人,我崔氏三代忠良,岂肯负国?今日若就此含冤而死,九泉之下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崔锦堂眼见自己的亲人跪作一圈,脖颈青筋暴起,猛地挣扎起身,嘶声怒吼:“魏承儒,你构陷忠良,祸乱朝纲,天理昭昭,必有报应!”
魏承儒怒极反笑,抬手勾了勾,一名铁甲卫迅速递上一道明黄诏书,他抖开冷声道:“这是陛下亲赐的密旨,本不欲当众示人,可奈何陆大人执意阻拦,那便打开瞧瞧吧。”
莫限蹙眉看向自家主子,谁知陆宣缓步上前,“下官愿以项上人头为崔府担保。”
“主子不可!“
陆宣目光沉静,抬手止住莫限,“右相认为如何?”
场中众人皆吃惊地屏住呼吸,崔广率先出声:“陆大人,我们崔府何德何能受您如此大恩!”
“不过是受朋友之托,崔大人不必客气。”
魏承儒一时喜出望外,陆宣不仅公然违逆陛下之意,竟还主动为崔府担保,他既自愿跳进这坑中,他当然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好,陆大人此举实在令本相佩服,既如此,那便请陆大人随本相去天牢走上一遭,明日再请陛下圣裁。”
“悉听尊便。”
“来人,严守崔府,在案件未有定论之前,严禁任何人擅自外出,违者杀无赦,其余人撤回禁卫营。”
魏承儒又板正着脸看向陆宣,“走吧,陆大人。”
大门前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池月站在人群外围,眼见陆宣跟着铁甲卫出了崔府。
没了别的热闹可看,人群很快便散了去。
莫限垂头丧气地走出崔府大门,见池月站在原地,胸中怒意渐盛,“阿月姑娘,你可满意了,你心心念念的崔家人没事。”
“那他,他怎么样?”
“你还会关心他?”莫限语气不善地反问,“入了天牢,主子如何能全乎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