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盛帝斜倚在龙榻上,半掀着眼皮瞧着面前水袖舞动的舞姬。
翟德忠小心地替他揉捏着肩膀,时不时地说上两句笑话,引得他龙颜甚悦。
“老奴前两日出宫给陛下寻新奇玩意儿时,听到些流言蜚语,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这老泼皮。”朝盛帝一把拧住他的脸,“朕若是不让你说,那不得憋死你去!”
翟德忠捂着脸“哎哟”两声,连连认错道:“老奴知罪,老奴知罪。”
“说吧,什么事儿?”
“陛下听了可别生气。”
“朕风风雨雨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再卖关子,小心朕砍了你的脑袋。”
“哎是,陛下最是心胸宽广,岂是凡人能企及的?”
翟德忠挥退下首的美貌舞姬,这才将嘴凑到朝盛帝耳旁,轻轻耳语了几句。
“啪”,朝盛帝猛地将手中茶盏摔在琉璃砖上。
“陛下不是说不生气嘛,要是气坏了身子,老奴万死难辞其咎!”
翟德忠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
“好个崔广,当年若不是机缘巧合让他得知朕的隐疾,又恰巧解了朕的苦处,凭他这根木头能做上御史中丞一职?”
“崔大人应是醉了酒,这才口无遮拦了些。”
“这些年他毫无建树,处处明哲保身,朕要他这御史还有何用?若不是念在旧恩,朕早已将他贬谪。”
“陛下大恩,崔大人也太不小心了,有些事烂在肚里,也不可信口胡说啊,怕是不想要脑袋了!”
朝盛帝似乎又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忽然转了脸色,“让你们盯着的晋安几大世族,如何了?”
“这……”翟德忠作出一副心痛之色,“这不好说。”
“怎么个不好说?”
“自从太子出了那事儿,他们便稍显沉不住气了,老奴瞧着晋安城内有不少人四处游走,怕是都想着提前为自己留条后路。”
“哈哈哈,朕就知道,他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如今朕还好好活着,便迫不及待地要找下家,怕不是巴不得朕早点死了。”
翟德忠吓得花容失色,“陛下,您是九五之尊,怎可以胡乱诅咒自个儿,呸呸呸!”
“少拍马屁,眼下倒是有个契机,给他们来个杀鸡儆猴,如何?”
“陛下的意思……”
“嗯,既然要罚,便要罚得有价值些,你说是不是?”
“陛下真是深谋远虑,老奴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这由头……”
“你说了算,不过,千万要记住,朕是仁君。”
“老奴明白。”
翟德忠附和着朝盛帝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笑意。
“下去吧,朕乏了。”
“是,老奴晚些时候再来侍奉陛下。”
他躬着身子,小步倒退着出了殿门,朝身旁的小太监道:“去,将前些日寻得的西域美人领到陛下跟前。”
小太监笑着应是,随即恭维道:“翟总管替陛下寻的美人儿从来就没出过错。”
翟德忠屏退身边的随从,绕过御花园的假山进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走至尽头,有一男子倚着桂树而站。
“殿下,咱家已经遵照您的吩咐将崔府引入局中,陛下对崔广早已不满,只消咱家吹上两句耳旁风,便成了。”
“翟公公不愧是陛下身边二十年长宠不衰的红人,办起事来,果真事半功倍。”
赵荣回过头,垂首瞧着翟德忠,“我知道你心中有惑,我为何要对无足轻重的崔府动手?”
“是,不过咱家相信殿下的判断,无需言明。”他虽说得谦卑,神态却依旧倨傲。
“我自当不负公公的信任。”
“有一事殿下应该知晓。”翟德忠脊背挺得笔直。
姚楚瞧他一副神气之色,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公但说无妨。”
“咱家也不卖关子,前日魏相寻了个由头拜访于我,言外之意是希望咱家在陛下面前替太子殿下美言几句…”
赵荣“哈哈”笑了两声,“扶不起的阿斗,仗着高家的扶持也丝毫不见起色,如今选无可选,倒是降低姿态打上你们的主意了。”
翟德忠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后笑着道:“那依殿下的意思,咱家这是应还是不应?”
“他们既寻你合作,那自然要应,不仅得应,还得应到好处,陛下不是要你惩治崔府,以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吗,这种得罪晋安世家的事儿,不妨交由他们去做,既想得到好处,那便先体现出价值来,一箭双雕正合我意。”
“殿下好一招‘狗咬狗’的技法,让太子不得不在世家与陛下之间做出选择,只是,这另一只雕……”
“你且看着吧,陆宣出了手,这才能算成事,给他们添些乱,咱们才能浑水摸鱼。”赵荣眸子里闪过一丝玩味,这一次他定要让赵冥的人也脱下一层皮。
“是,咱家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当,既全了陛下的意,亦全了殿下的意。”
“多谢翟公公。”
翟德忠恭敬走远,面上的笑意却陡然一凝。
“想不到赵荣心机如此之深,有这么一头猛兽在侧,咱家竟毫无察觉,他这本事可见一斑。如今看来,想要掌控他,并非易事。”
桂花树下又多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殿下,翟德忠的野心不可小觑。”姚楚面上隐隐流露出担忧之色,“我们寻他们合作,是否太过冒险?”
“放心,他没得选,若不帮我,他们死得更快;若帮了我,或许还可以苟延残喘些许时日。”
“可他们手中掌着禁卫营,我怕我们精心谋划却给他人做了嫁衣。”
赵荣挑眉一笑,目光变得温柔,“阿楚,我知晓你的担忧,但如今除了赌,我们别无他法,哪怕我们手中有兵,若没有开门之人,如何进得来。若强攻或能成一时之事,却终归名不正言不顺,天下群起而攻之,任谁都可以将我冠上乱臣贼子的罪名,那时,我又如何能坐得那个位置。”
他轻轻拉起姚楚的手,“阿楚,若有朝一日我败了,你可会后悔与我同行一场。”
“殿下,自我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你是跟我一样的人,既有知己,何患无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