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邮件事件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入晟煊的核心。谭宗明动用了所有明暗力量追查,安保部门日夜不休,但对方显然极其狡猾,使用了层层跳板和加密技术,短时间内难以锁定源头。
安迪表面恢复了冷静,甚至比以往更加专注于工作,仿佛要将所有情绪都投入到无尽的数据和方案中去。但林清辞能感觉到,那是一种近乎燃烧般的专注,是理性在过度负荷下发出的尖锐鸣响。她眼底的红血丝和偶尔无意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她内心的风暴并未平息。
林清辞没有催促“影”,她知道这种级别的追踪需要耐心。她将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个方向上——包氏集团内部。如果“窃运阁”寄生于此,那么匿名邮件这种直接针对个人心理防线的攻击,必然有其内在的逻辑和目的,而不仅仅是制造混乱。
她开始利用cFo顾问的身份权限,以及谭宗明赋予的特殊调查权,不动声色地调阅所有与包氏存在竞争或合作关系的项目资料,重点关注那些涉及灰色地带或异常资金往来的环节。同时,她也通过曲筱绡那庞大而芜杂的社交网络,收集着关于包氏高层的各种流言蜚语和看似无关的细节。
曲筱绡如今对林清辞几乎是言听计从,听说要查包氏,立刻来了精神,把她那些混迹于各个圈子的闺蜜、酒肉朋友发动了起来,几天功夫就灌了一耳朵真假难辨的消息回来。
“林姐姐,我听人说,包奕凡他那个叔叔,就是管海外投资的那个,最近好像特别缺钱,在好几个私人牌局上都输了不少,还偷偷抵押了股份!”曲筱绡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汇报,“还有啊,他们公司那个负责政府关系的女副总,好像跟某个监管部门的头头关系不一般,包氏好几个项目能那么快通过审批,据说都是走了她的门路……”
这些信息碎片化严重,很多未经证实,但林清辞将其与“影”那边传来的碎片化信息,以及她自己从财务数据中发现的异常相互印证,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逐渐清晰起来——包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存在着明显的派系斗争和利益输送,而资金链似乎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健康。
就在这时,“影”的加密通讯终于传来突破性进展。
【邮件源头锁定。经过七层跳转,最终Ip指向一个位于东南亚的服务器集群,该集群与一个名为“暗河”的匿名情报交易平台有关。平台记录显示,购买此次情报并指定发送目标的,是一个代号“摆渡人”的用户。追踪“摆渡人”的资金来源,发现其与包氏集团副总公司的一个隐秘的、用于处理特殊“公关费用”的账户存在关联。确认,匿名邮件事件由包氏内部人员主导。】
“摆渡人”……林清辞看着这个代号,想到了顾弘渊钟表厅里那规律的摆荡。是巧合,还是“窃运阁”惯用的意象?
她立刻将这份情报,以匿名方式,通过一个绝对安全的渠道,传递给了谭宗明和安迪。她没有提供全部细节,只点明了包氏内部人员操纵的关键信息。
收到消息的安迪,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个小时。当她再次出来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她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
她直接找到了林清辞。
“情报可靠吗?”她问,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来源可靠。”林清辞回答。
“好。”安迪只说了这一个字,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安迪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依旧高效地工作,甚至对包氏那边的商业竞争,也采取了更保守的防守策略,仿佛接受了对方的卑劣,选择了隐忍。
但林清辞知道,这不是安迪的风格。理性的计算告诉她此刻不宜硬碰硬,但那种被触及底线、尤其是被用最隐私的伤痛来攻击的愤怒,绝不会轻易消失。它只是在积累,在等待一个爆发的契机。
林清辞要做的,就是为她创造这个契机。
她通过“影”,开始向安迪匿名输送更多关于包氏内部,特别是那位涉嫌操纵“摆渡人”的副总的黑料——包括其与境外洗钱网络的模糊关联、几笔存在严重利益输送嫌疑的关联交易,甚至是他私人生活中一些不为人知的癖好。这些信息真真假假,有些证据确凿,有些只是线索和推测,但足以在安迪心中勾勒出一个更加具体、也更加丑恶的敌人形象。
同时,林清辞也在晟煊内部,巧妙地推动着对包氏的反制升级。她在一次高层会议上,提出了一份关于包氏某个核心项目存在重大政策风险的评估报告,建议采取更积极的舆论引导和监管举报。
“如果我们继续被动防守,对方只会更加肆无忌惮。”林清辞陈述时,目光平静地扫过安迪,“有些战争,无法避免,也不能退缩。”
安迪沉默地听着,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无意识地滑动。林清辞能看到她下颌线绷紧的弧度。
会议最终通过了林清辞的建议。反击的号角,由晟煊率先吹响。
就在晟煊对包氏的核心项目发起舆论和法律层面的双重打击时,安迪动用了她自己的资源和方式。她没有通过公司渠道,而是联系了她在美国的几位顶尖黑客朋友(这是她极少动用的、游走于灰色地带的人脉),对那位包氏副总的个人网络和通讯设备,发动了一场精准而致命的渗透攻击。
几天后,大量关于该副总的内部邮件、私人聊天记录、财务往来凭证被匿名泄露到网上,内容触目惊心,不仅坐实了其利用职权进行利益输送、操纵股价的行为,还揭露了其与匿名邮件事件的直接关联,甚至牵扯出了包氏内部更多的龌龊。
舆论一片哗然!包氏股价暴跌,那位副总被迅速停职调查,整个包氏集团陷入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安迪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屏幕上铺天盖地的报道,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她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以牙还牙,将对方施加于她的羞辱和伤害,加倍奉还。
林清辞知道,安迪的理性壁垒,在这一次的复仇中,出现了巨大的、难以弥合的裂缝。她为了打击敌人,动用了自己一直谨慎规避的、游走于法律和道德边缘的手段。她引以为傲的绝对理性,在极致的愤怒和报复欲面前,让步了。
狩猎已经开始,而猎物和猎人的界限,正在变得模糊。安迪亲手释放了她一直囚禁在理性牢笼中的那头野兽。
而“窃运阁”的阴影,在这场逐渐失控的对抗中,正无声地汲取着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