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在疗养院又住了一周。这一周里,她不再抗拒治疗,配合医生服药、进行心理疏导,但那种由内而外的沉寂感,却让所有接触她的人感到不安。她像一座被海浪冲刷殆尽的沙堡,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内在早已空空如也。心理医生私下对谭宗明表示,安迪表现出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伴随重度抑郁,她的认知体系需要彻底重建,这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谭宗明去看过她几次,每次都是相对无言。他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理智锐利得如同出鞘宝剑的下属兼好友,变成如今这副暮气沉沉的模样,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他隐约觉得,林清辞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绝非表面那么简单——从她精准指出包氏问题,到安迪崩溃后她迅速稳住局面,一切都显得太过顺理成章。但他抓不住任何把柄,晟煊如今也离不开林清辞的掌控。这种无力感让谭宗明第一次对自己掌控全局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最终,安迪主动提出出院。她没有回欢乐颂22楼,而是让谭宗明帮她找了处远离市中心、靠近公园的僻静公寓。她向晟煊递交了辞呈,理由是需要无限期休养。谭宗明试图挽留,但看到安迪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和欲望、仿佛看透一切却又空无一物的眼睛,他知道,那个在商场上纵横捭阖的安迪,已经不存在了。他批准了辞呈,并动用关系确保她能得到最好的后续照顾和充足的物质保障,这既是对过往情谊的交代,也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补偿心理。
安迪的离开,在晟煊内部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林清辞顺理成章地接掌了安迪留下的所有权力,成为谭宗明之下最具权势的人物。她以铁腕整合了安迪原有的团队,剔除了几个倚老卖老、对空降的她颇有微词的老臣,同时不拘一格地提拔了一批有能力、有冲劲且懂得审时度势的年轻骨干,迅速稳固了自己的地位。她的决策更加果决,手段更加老辣,在彻底消化吸收红星项目、并成功吞并包氏部分优质资产后,带领晟煊进入了新一轮的扩张期,股价接连攀升,业界对她的评价也从“谭宗明的表妹”变成了“晟煊新的女王”。
没有人再公开提及安迪,仿佛她只是一颗曾经耀眼却已然坠落的流星,偶尔在茶水间的窃窃私语或某些项目的历史档案中,才能找到她存在过的痕迹。
22楼的生活依旧继续,但底色已悄然改变。樊胜美在经历了与王柏川关系的起伏和家庭压力的持续煎熬后,似乎对感情和人生都有了新的认识,不再执着于寻找所谓的“金龟婿”,工作更加踏实努力,人也褪去了几分虚荣,变得平和务实了许多。关雎尔凭借出色的表现和踏实的态度顺利转正,在竞争激烈的证券公司站稳了脚跟,虽然依旧忙碌于各种项目和报表,但眼神里多了份属于职业女性的自信和坚定。邱莹莹和应勤的感情依旧分分合合,吵吵闹闹,她也依旧会为情所困、哭哭啼啼,但至少开始在工作和自我成长上投入更多精力,报了个烘焙班,偶尔也能烤出像样的曲奇分给邻居们。曲筱绡的GI项目大获成功,她顺势成立了自己的小型品牌管理公司,虽然规模不大,还时常犯些低级错误,但凭借那股机灵劲和强大的人脉,倒也做得风生水起,在她那个富二代的圈子里,也算是个小小的励志典范了,至少她爸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正的赞赏。
只是2201的门,再也没有打开过。那扇门成了22楼一个沉默的注脚。偶尔,她们会在楼道里遇到前来帮安迪取走最后一些私人物品的助理,才会恍惚想起,这里曾经住着一位让她们又敬又畏、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的邻居。那种缺失感,如同墙上被取下画框后留下的淡淡印痕,不显眼,却真实存在,尤其在深夜归来,看到那扇始终黑暗的窗户时,总会勾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曲筱绡有时会凑到林清辞身边,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小声嘀咕:“林姐姐,你说安迪姐还会回来吗?她那么厉害,就这么……不要事业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不解,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林清辞的目光掠过那扇紧闭的房门,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必须面对的功课。强求不得。”她的话像一句箴言,堵住了曲筱绡所有的后续问题。
她不再关注安迪。收割已经完成,安迪对于她而言,就像一本被彻底翻阅、提取了所有关键信息的书籍,失去了继续研读的价值。她现在需要集中精力处理的,是“窃运阁”在此界残留的痕迹,确保扫尾工作干净利落。
通过对包氏倒台后遗留账目的深度挖掘,以及“影”在暗网和金融灰色地带持续不断的追踪,林清辞基本确认,“窃运阁”在此界的能量节点和影响渠道,主要依附于包氏内部那几个被贪婪和欲望吞噬、心智早已扭曲的高管身上。随着包氏的崩盘和这些人的落马,那些扭曲的、汲取负面情绪与混乱能量的寄生体失去了根基,正在逐渐消散。它们像无头的苍蝇,试图寻找新的宿主,比如在红星项目整合中遇到阻力的某些地方保护势力,或者晟煊内部一些因权力更迭而心怀怨怼、蠢蠢欲动的中层,但都被林清辞借助谭宗明的权威和她自己精准狠辣的手段,或雷霆清除,或巧妙分化压制,未能掀起大的风浪,也无法重新构建起有效的能量汲取网络。
【“窃运阁”分支能量残余清理进度:98%。此界秩序稳定性显着回升,规则自我修复机制增强。】
【隐藏任务:“清除窃运阁金融寄生节点”完成度:100%。获得奖励:积分,特殊物品“秩序之锚(碎片)”。】
系统的提示清晰而冰冷,意味着她在此界的扫尾工作也接近完成。那“秩序之锚(碎片)”似乎是一个更具象的、代表着此界金融与商业规则本源认可的物品,虽然只是碎片,但其中蕴含的稳定与秩序之力,让林清辞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凝实了一丝。
几个月后,一个初冬的下午,阳光难得地驱散了连日的阴霾,带着些许暖意。林清辞在助理的陪同下,前往浦东与一家国际投行进行一个重要的商务会谈。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因红灯停下,她无意中转眸,瞥见街对面一家装潢雅致、绿植环绕的咖啡馆窗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安迪。
她穿着简单的米色羊绒针织衫和深色长裤,头发随意地在脑后挽成一个松散的髻,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脸上未施粉黛,显得有几分脆弱,却奇异地透出一种安宁。她面前放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和一本摊开的书籍,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偶尔从书页上抬起头,看看窗外步履匆匆的行人和川流不息的车辆,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审视、计算和那种无形的压力,只有淡淡的、仿佛超然物外的平静,如同一个经历了惊涛骇浪后终于抵达宁静港湾的旅人。
红灯转绿,身后的车辆发出催促的鸣笛。
林清辞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对助理吩咐了一句:“开车。”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迅速将那个安静的咖啡馆和窗边那幅定格般的画面远远抛在后面,消失在高楼林立的都市风景线中。
对她而言,安迪就像一株被提取了所有所需有效成分的植物,剩下的残渣归于大地,或许会以另一种更平和、更贴近本质的形式存在,但那已经与她林清辞的征途毫无关系了。她的心中没有波澜,没有感慨,只有任务完成后的冷静和对下一段旅程的规划。
她拿出手机,屏幕解锁,直接点开了“影”刚刚发来的加密邮件,里面是关于下一个潜在世界坐标的初步分析报告和能量波动频谱图。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复杂的数据和符号,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评估着下一个战场的难度与收益。
她的旅程,从不停歇。下一个需要“矫正”的世界,正在未知的维度,等待着她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