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焦带回的消息,显然在江左盟高层引起了震动。接下来的两日,小院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进出的人员更加频繁,却都行色匆匆,沉默寡言。林清辞能感觉到,一张更大的网正在悄无声息地撒开,目标直指誉王和那个神秘的“鬼手”。
她依旧负责文书整理,但老焦交给她的信息明显经过了更严格的筛选,涉及核心布局的内容一概不见。林清辞心知肚明,这是必要的保密措施,她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更加专注于手头的工作,从那些看似寻常的往来文书中,捕捉着风暴来临前的细微征兆。
她注意到,盟内对几家与誉王府关系密切的官员动向监控加强了;一些原本处于静默状态的暗桩被重新激活;甚至有几条原本通往城外的秘密渠道,也做了临时的调整和部署。这一切都表明,梅长苏并未选择被动防御,而是准备主动出击。
这天,老焦将她叫到内室,神色比前几日轻松了些许,但眼神依旧锐利。
“蔺清,宗主已有决断。”他压低声音,“誉王想玩火,我们便给他添把柴。那‘鬼手’不是喜欢在济世堂附近晃悠吗?我们便给他一个‘合适’的目标。”
林清辞心中一动:“焦大哥的意思是?”
“卫参将年事已高,且深居简出,并非下手的理想目标。”老焦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但我们可以在济世堂,‘制造’一个更合适的病人——一个病情复杂,似是而非,正好需要‘鬼手’这等‘神医’出手,且身份足够重要,值得誉王府大动干戈的病人。”
李代桃僵!引蛇出洞!
林清辞瞬间明白了梅长苏的意图。这是要找一个替身,伪装成患有类似“蚀心草”毒性症状,但又有所区别的病人,主动吸引“鬼手”出手诊治。一旦“鬼手”开出含有“蚀心草”或其衍生毒物的方子,便是人赃并获,不仅能粉碎誉王的阴谋,甚至可能顺藤摸瓜,找到更多证据。
“此计甚妙。”林清辞赞道,“只是,这替身的人选……”
“人选已有,是盟中一位忠心可靠的老弟兄,早年受过内伤,脉象本就有些紊乱,稍作伪装,足以乱真。”老焦道,“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鬼手’‘偶然’发现这个病人,并相信其病情值得他出手,且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这就需要精密的布局和恰到好处的信息引导。
林清辞沉吟片刻,道:“或许……可以从药渣入手?”
“药渣?”老焦挑眉。
“是。”林清辞解释道,“我们可以让这位弟兄在济世堂附近‘偶然’丢弃一些精心调配过的药渣。药渣的成分要复杂,既要显示出病人病情沉重、寻常郎中断症不清,又要隐隐透出与心脉、神智相关的症状,但绝不能直接出现‘蚀心草’的痕迹,以免打草惊蛇。同时,可以安排一两个‘热心’的街坊,在‘鬼手’可能出现的地方,‘无意间’谈论起这位‘怪病缠身’的邻居,夸大其词的病情,勾起‘鬼手’的好奇心。”
老焦眼睛一亮:“此计可行!药渣由你来负责调配,你可能做到?”
林清辞略一思忖,她在文书阁和百草轩的见识,加上远超常人的药理知识(部分来自系统灌输),模拟一个复杂病症的药渣并非难事。“奴婢可以一试。”
“好!所需药材,我会让人秘密送来。你尽快拟好几个方子给我过目。”老焦拍板,“另外,散布消息的人选和时机,也需仔细斟酌。”
接下来的半天,林清辞埋头于药材与方剂之中。她回忆着“蚀心草”可能引发的症状——心悸、失眠、烦躁、偶发幻听,严重时心脉受损——然后反推能够模拟出类似脉象和部分症状,但又性质相对温和、不会真的伤及那位老弟兄身体的药材组合。
她拟定了三个不同侧重点的方子,一个偏重心悸失眠,一个偏重烦躁不安,一个则模拟心脉受损的虚浮之象,将药材名单和粗略的配伍原理交给老焦。
老焦仔细看过,又与盟中懂医术的人商议后,选中了那个模拟心脉受损的方子,认为其更具迷惑性。“就按这个来准备药渣,分量要足,看起来像是吃了很久不见效的样子。”
药材很快被秘密送来。林清辞在小院僻静处支起一个小泥炉,严格按照方子煎药,并将每次煎煮后的药渣小心收集起来,晾干,使其看起来像是日积月累丢弃的样子。
与此同时,老焦也安排好了散布消息的人手——一个是济世堂附近以嘴碎闻名的豆腐西施,另一个则是常年在那一带溜达、消息灵通的乞丐老胡。
两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那位扮演病人的老弟兄,搬进了济世堂后巷一间临时租下的小屋,深居简出。豆腐西施和老胡开始在他们各自的圈子里,“忧心忡忡”地谈论起后巷新搬来的那个“病痨鬼”,说他面色如何难看,夜里咳嗽如何吓人,看了多少郎中都不见好,药渣倒了一筐又一筐云云。
而几包精心炮制、散发着复杂苦涩气味的药渣,也被“不经意”地丢弃在小屋附近的垃圾堆旁。
饵,已经撒下。现在就等鱼儿上钩了。
林清辞和小院内的其他人,都屏息凝神,关注着城南传来的任何消息。她知道,这场戏的关键在于逼真,在于细节,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刻意。成败在此一举,不仅关系到能否粉碎誉王的阴谋,也关系到她能否借此机会,更深入地接触到梅长苏的核心布局。
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以及猎手等待猎物踏入陷阱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