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旋翼搅动着清晨的薄雾,发出巨大的轰鸣。
沈妄坐在秦彻身侧,机舱的轻微颠簸没有对他产生丝毫影响。
他以为此行的目的地,会是某个阴暗的审讯室,或者是那个出卖了沈家叛徒藏身的巢穴。
秦彻昨晚说过,是时候让他付出代价了。
但当飞机冲出云层,熟悉的海岸线在视野中逐渐拉远时,沈妄放在膝上的手,指骨无声地收紧,抵住了膝盖。
他认得这条航线。
一个小时后,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孤零零的黑点。
随着距离拉近,那座通体纯白的现代建筑,以及那片在灰蓝色海水中红得惊心动魄的玫瑰园,清晰地映入眼帘。
这里是“灰屿”。
秦彻的私人岛屿,一个在任何地图上都不存在的地方。
一个,只属于他和秦彻的地方。
飞机在停机坪上稳稳降落,引擎的轰鸣声尚未完全平息,秦彻已经解开安全带,率先走了下去。
海风卷起他风衣的衣角,也带来了那股沈妄刻在骨子里的味道。
一半是海水的咸腥,一半是玫瑰浓郁到近乎腐烂的甜香。
这股味道,曾是他噩梦的开端,也是他被彻底驯服的见证。
“下来。”
秦彻的声音没什么温度,轻易地穿透了旋翼的噪音。
沈妄跟了上去,皮靴踩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的声响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秦彻没有走向那栋白色的主建筑,而是径直朝着那片玫瑰园走去。
沈妄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秦彻在一片开得最艳的红玫瑰前停下。
他从旁边的工具房里拿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园艺剪,没有自己动手,而是递给了沈妄。
“还记得怎么用吗?”
沈妄接过剪刀,金属的触感冰凉,他摇了摇头。
“我再教你一次。”
秦彻站到他身后,几乎是贴着他,然后伸出手,覆盖住他握着剪刀的手。
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作战服布料传来,烫得沈妄的后背一阵僵硬。
“这种植物,很麻烦。”
秦彻的手很稳,带着沈妄的手腕,将剪刀对准一朵开败的残花,“带刺,会伤人。”
“咔嚓。”
残花应声而落。
“所以需要时常修剪,”他的胸膛贴着沈妄的后背,说话时的震动清晰地传导过来。
“把多余的、病弱的枝叶都剪掉,养分才能集中,才能开出我想要的样子。”
秦彻松开手,退开一步,示意沈妄自己动手。
“还要防虫。”他看着沈妄有些生涩的动作,继续说。
“就算把它养得再好,也总有不知死活的虫子,想来啃食它的花瓣,弄脏它。”
沈妄修剪的动作停住了。
他拿着剪刀,看着面前那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昨晚的耳语者,就是虫子。”
秦彻绕到他面前,“我不喜欢一遍遍地杀虫,很烦。”
他顿了顿,抬起手,指尖隔着纱布,极轻地碰了碰沈妄受伤的左臂。
“更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弄脏。”
“这里,就是被虫子咬过的地方。”
“虽然我已经清理干净了,但我还是不高兴。”
沈妄垂下头,握着剪刀的手指收紧。
“对不起,先生。”
“光道歉是没用的。”秦彻从他手里拿过剪刀,随手丢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跟我来。”
别墅内部依旧是极致的简约,黑白灰三色,空旷得让人心慌。
秦彻领着沈妄,直接上了二楼的主卧。
这个房间沈妄也记得。
秦彻从衣柜深处取出一个黑色的丝绒长条盒子,他把盒子放在床上,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链子。
铂金打造,很细,在房间的光线下闪烁着清冷的光。
链子的两端,各连接着一个开口的圆环,环的内侧被打磨得十分光滑。
沈妄呼吸停了一瞬,犹豫开口。
“这是?”
“一个能让你永远安全的东西。”秦彻拿起其中一个环,对沈妄命令道,“手伸出来。”
沈妄依言伸出自己没有受伤的右手。
他看着秦彻将那个冰凉的铂金环,扣在了他的手腕上。
“咔哒。”
一声极轻的、清脆的声响。
金属的凉意顺着皮肤,一路蔓延到心脏。
沈妄试着动了动手腕,细细的链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看着手腕上这个精致的“手镯”,感觉血液冲上头顶,耳膜嗡嗡作响,指尖都在发烫。
“先生……”他的声音干涩。
“别动。”
秦彻拿起链子的另一端,在沈妄狂热的注视下,扣在了自己左手的手腕上。
“咔哒。”
同样的声响。
一条二十公分长的铂金锁链,将两个人牢牢地连接在了一起。
现在,只要秦彻移动,沈妄就必须跟上。
只要沈妄想去任何地方,也必须先经过秦彻的允许。
“这样,”秦彻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链条瞬间绷紧,拉着沈妄的手腕也不得不抬了起来。
“就不会有虫子再碰到你了。”
“除非,它们能先从我身上跨过去。”
沈妄的身体僵住了,一股战栗从尾椎窜上脊背。
他没有跪下,站在原地,不受控制地发抖。
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耳中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在秦彻平静的注视下,他低下头,将一个吻,虔诚地印在了手腕那冰冷的铂金环上。
那不是束缚,那是他和神明之间最紧密的联系。
是恩赐,是救赎,是秦彻将他彻底纳入自己世界的最终证明。
“先生……”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喜欢这个。”
秦彻走到床边坐下,沈妄也只能跟着他,站在床边,锁链的长度让他无法离得更远。
“坐。”
沈妄顺从地坐在了他旁边的地毯上,像一只被主人用昂贵的链子拴在家里的狗。
秦彻没有再说话,只是拿起一本书翻看。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锁链偶尔因为主人的动作而发出的轻响。
沈妄就这么跪坐在地上,看着秦彻。
他能感觉到秦彻每一次翻书时,手腕的细微动作都会通过那条冰凉的锁链,清晰地传递给他。
这种感觉,让他无比踏实,他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他成了秦彻的一部分,一个无法被分割的附属品。
当夜色彻底吞没窗外的玫瑰园时,秦彻合上了书。
“躺下。”
他自己先躺在了床上,沈妄迟疑了一下,也在锁链的长度限制下,躺在了床的另一侧。
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距离,那条铂金锁链在白色的床单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秦彻关掉了房间的主灯,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他侧过身,看着沈妄,沈妄也看着他。
“睡吧。”秦彻说。
沈妄闭上眼睛。
他能感觉到手腕上锁链的重量,能听到身边另一个人的呼吸。
手腕上冰凉的金属触感像一个锚,将他这艘漂泊了半生的破船,牢牢地固定在了港湾里。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
秦彻睡着了,沈妄却毫无睡意。
他缓缓睁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贪婪地描摹着秦彻的轮廓。
他离他这么近,近到只要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他。
但他不敢,他只是顺着锁链传来的那股微弱的拉力。
主动地、小心翼翼地,朝着秦彻的方向挪动了一点点。
仅仅是一厘米的距离。
他能更清晰地闻到秦彻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消毒水味的冷香。
抬起自己被锁住的右手,看着那圈在黑暗中依旧泛着冷光的铂金。
然后,他将这只手轻轻地、珍而重之地,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冰凉的金属,隔着睡衣,贴着他温热的皮肤。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
他终于感到了疲惫,沉沉地睡了过去。
月光透过落地窗,静静地洒在床上。
那条连接着两人的铂金锁链,在月色下,像一条冰冷的、泛着磷光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