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云顶天宫,餐厅里亮着水晶吊灯,光线却冰冷得像手术室的无影灯。
长长的餐桌上,精致的银质餐具反射着惨白的光。
秦彻坐在主位,优雅地晃动着杯中的红酒,深红色的液体像流动的血液。
沈妄垂手站在他身后,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而在沈妄的身后,更靠角落的阴影里,站着饵。
男孩低着头,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仿佛是设定好的程序,微弱到几乎不存在。
整个空间死寂得可怕,只有冰块在酒杯中偶尔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清脆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叶莺走了进来,她穿着一条剪裁利落的黑色长裙,红唇如血,眼神锐利如刀。
像是这片黑白默片中,唯一一抹鲜活的色彩。
“秦总,让你久等了。”叶莺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却直接越过沈妄,落在了他身后的饵身上。
秦彻没有起身,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对面的座位。“坐。”
叶莺落座,视线在饵的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那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评估。
“秦总又找到了新玩具?”收回目光,看向秦彻,语气轻佻。
“这个看起来,比旧的那个更听话。”
她的话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站在一旁的沈妄。
沈妄的眼睫毛都没有动一下,仿佛她谈论的与自己毫无关系。
秦彻没有回答,反而饶有兴致地转头,看向沈妄,眼神里没有命令,只有一种纯粹的、看戏般的玩味。
他想看看,他的狗,在被人当面挑衅时,会怎么做。
整个餐厅的气压,在这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沈妄动了。
他拿起桌上的醒酒器,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到叶莺身边,为她面前空着的高脚杯,斟上了红酒。
酒液注入杯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叶小姐说笑了,”沈妄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的东西,自然是非卖品。”
叶莺端起酒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转过头,像是第一次正眼看沈妄,脸上带着夸张的惊讶。
“你的东西?”
她的笑声很轻,带着一丝嘲讽,“我怎么记得,这里所有的一切,包括你,沈妄……”
“都是秦总的呢?”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直直插向沈妄的命门。
它在提醒他,不过是件所有物,一件会说话的工具,根本没有资格谈论“拥有”。
空气仿佛凝固了。
站在角落里的饵,指尖绷紧,连呼吸都停滞了。
秦彻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期待地看着沈妄,想看他如何拆解这个死局。
是暴怒?是屈辱?还是……继续沉默?
沈妄没有看叶莺,缓缓直起身,目光越过长桌,直直地看向主位上的秦彻。
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清晰的、不加掩饰的情绪。
不是愤怒,也不是屈辱,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逻辑。
“我是主人的。”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所以,我的东西,自然也是主人的。”
这句话,让叶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沈妄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字一顿。
“但只有我,有权决定它的用法,和死法。”
说完,他微微偏过头,视线依旧锁定在秦彻身上,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调,将最终的审判权交了上去。
“您说对吗,主人?”
整个餐厅,落针可闻,这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回答。
他先用最卑微的姿态,承认了自己和一切都归秦彻所有,满足了秦彻那变态的占有欲。
然后,在这份绝对的归属权之下,为自己划出了一块不容侵犯的领地——“处置权”。
他把自己变成了秦彻权力的延伸,不是在为自己争夺,而是在替主人看管财物。
任何对这份财物的觊觎,都变成了对秦彻本人的挑衅。
把叶莺的难题,原封不动,甚至更加尖锐地,扔回给了秦彻。
“哈哈……”
秦彻先是低笑,然后,那笑声自胸腔深处发出,震得他肩膀微微抖动,充满了极致的愉悦和满意。
他为自己亲手调教出的这件作品,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骄傲。
这不再是一条只会执行命令的疯狗。
这是一头学会了用獠牙思考的狼王。
他止住笑,端起酒杯,隔着长桌,对脸色微变的叶莺举了举。
“你听见了,”简单的三个字,却像国王的最终裁决。
他承认了沈妄划下的那片领地。
叶莺的眼神彻底变了。
深深地看了一眼沈妄,这个不久前还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少年,已经脱胎换骨。
他学会了在这座囚笼里,为自己铸造武器。
这顿晚餐,在一种诡异的平衡中结束。
叶莺没有再提任何关于饵的话题,她和秦彻谈论着一些商业上的合作,仿佛刚才的交锋从未发生。
晚宴结束,沈妄送叶莺到门口。
在经过沈妄身边时,叶莺停下脚步。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小心点,别玩火自焚。”
沈妄面无表情,替她拉开了门,微微躬身。
“叶小姐,慢走。”
黑色的轿车消失在夜色中,沈妄关上门,转身。
客厅里,秦彻正站在楼梯口,等着他。
“过来。”
沈妄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
秦彻伸出手,没有像往常一样触碰他的脸或脖颈,而是轻轻拂过他的肩膀,像是在掸去不存在的灰尘。
“今晚,我很满意。”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奖励般的温柔。
沈妄垂下眼,“是,主人。”
“上楼吧。”秦彻转身,向二楼走去,“回房间。”
沈妄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回房间,不是他的房间,是秦彻的房间。
在餐桌上赢回来的那一点可怜的主权,代价就是彻底失去物理空间上的自由。
他沉默地跟在秦彻身后,一步一步,走上通往二楼的楼梯。
脚下的高级羊毛地毯柔软得像云,却让他感觉像走在刀山火海之上。
秦彻的卧室门没有关。
沈妄站在门口,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那里是他被捡回来后,最初几年的囚笼。
秦彻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吩咐。
“去洗干净。”
“是,主人。”
沈妄走进浴室,关上门。
他脱下衣服,打开花洒,冰冷的水流从头顶浇下,让他因刚才那场精神角力而发热的大脑,瞬间冷却下来。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死寂的眼。
他赢了吗?
或许吧。
但秦彻永远不会输。
这场游戏,从他被捡回来的那天起,就没有公平可言。
他只是在秦彻划定的棋盘上,学会了如何移动自己的棋子。
而今晚,他用一场漂亮的表现,换来了秦彻更大的放纵,也换来了更严密的监视。
他将饵护在了身后,却把自己,更深地推入了牢笼的中心。